弟弟十岁那年意外走失。

　　我被迫承担了弟弟走失的全部责任。

　　奶奶被我活活气死，父母与我断绝关系。

　　十年后，弟弟却完好无损的出现，满怀期待的说：

　　「姐姐，十年前你把我弄丢了，现在你也该赔偿我了吧！我要的不多，你一颗肾就行。」

　　我兴奋的抬了抬眼皮：「孩子，一颗肾够吗？不够我这还有。」

　　1.

　　手机响起一串陌生的数字，我心头一颤，颤颤巍巍的接听。

　　「宋宋……我是爸爸，你弟弟回来了，你抽空回家来一趟吧。」

　　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忙音。

　　我如释重负，整整十年，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了。

　　我拿起手机在钉钉上提交了休假申请，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匆匆出了门。

　　在回家的火车上，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思绪一下就飘到了十年前。

　　弟弟十岁那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意外走失了。

　　警察查了道路监控，没有发现是谁带走了他。

　　他一个人走到一个巷子拐角处，再也没走出来。

　　那里没有监控，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大家都责怪我，妈妈甚至说是我故意把弟弟给丢了的。

　　那天明明是弟弟故意用弹弓伤了我的眼睛，丢下我走了。

　　那条路我们走了很多年，他怎么就会走失了？

　　没有人责怪那天在喝大酒的爸爸。

　　在麻将馆打麻将的妈妈。

　　反倒责怪被弟弟打伤眼睛的我，我不理解。

　　奶奶也因此突发脑溢血，离世了。

　　在奶奶的葬礼上，大伯架着我把我丢进了坟坑。

　　逼迫我抱着流血的鸡，绕着坑里跪上一圈，给奶奶赔罪。

　　那件事后，大家都对我避之不及，我成了一个罪人。

　　一个弄丢弟弟，害死奶奶的罪人。

　　弟弟走失后，妈妈整日浑浑噩噩的打麻将，瘾越来越大。

　　最后把房子也输没了，我高考结束后回去过一趟。

　　他们租住在狭小的一室一厅里，房子里堆满了东西，他们过的很窘迫，自然也没有出我上大学的费用。

　　这几年里，靠自己还清了当初上大学借的助学贷，

　　有了不错的工作，也努力的在海城拥有了一套房子。

　　日子过的平安顺遂，理应不该再淌这趟浑水的。

　　可恶魔尚在逍遥快活，我怎能无视一切舒心生活。

　　正道的光，正在路上。

　　2.

　　下了火车，我给爸爸打电话确认新家的地址。

　　我调整好情绪，摁响了门铃。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

　　几年过去了，我妈还是一点没变那么爱讽刺我。

　　爸爸站在门口尴尬的笑了笑，侧过身去让我进屋。

　　「妈，我回来了。」我轻声细语的，怕刺激到她。

　　弟弟走失后，我在家里就不敢大声说话了。

　　妈妈变得敏感又脆弱，我只要大声说话，就会刺激到她某根脑神经，她就疯了似的不管不顾扑过来打我，咒骂我，让我去死。

　　虽然过去了十年，我仍心有余悸。

　　我妈头也没抬过，双手拉紧男人的手，一刻也舍不得松掉。

　　「这想必就是姐姐了吧，姐姐害的我好苦啊！」

　　说话的男人，是走失十年的弟弟宋言。

　　我打量着他，一身名牌，白皙细腻的皮肤，看不出受了什么苦。

　　我也不惯着他：「什么叫我害的你好苦？明明是你自己走丢的，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他们楞了楞，似乎惊讶于我不再怯弱。

　　「你个死丫头，要不是你故意把弟弟丢了，他怎么会白白给别人做了十年的儿子！」妈妈怒戳着我的头。

　　我也不恼，顺手抓起宋言的双手上下端详。

　　「我看弟弟这白皙细嫩的手，想必这十年一定过的不错吧。不然怎么会整整十年了都了无音讯呢？他走丢的时候已经十岁了，能熟悉的报出爸妈的电话号码，甚至连家庭住址他都能一字不差的复述，他为什么一次都没跟家里人联系过呢？你们就没怀疑过吗？」

　　爸妈的脸色变的很不好看。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去追究了，现在弟弟又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了，那就可以了！宋宋你也别太较真。」

　　爸爸在一旁缓和着气氛。

　　一句不追究，就能将那些年我受的苦一笔勾销了吗？

　　不，不可能。

　　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任你们拿捏的宋宋。

　　我现在是钮钴禄·宋宋。

　　3.

　　「宋言，我可记得你之前是个敢作敢当的，怎么走了十年，变缩头乌龟了？你回来有什么目的，明说吧！」

　　我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被我一激，宋言索性也不装了。

　　「是，你说的对！我是记得家里的地址，爸妈的电话。我的养父母有钱又对我好，我为什么要回来这里，受苦受穷。他们能给我的，你们拼了老命也给不了！」

　　妈妈闻言在一旁抽泣起来：

　　「宝贝儿子，你不知道我们为了找你遭了多少罪，不过好在你过的好，只要你过的好，我和你爸爸就放心了。」

　　「你来找我们，你养父母不会介意的吧？」

　　我妈一脸担忧的看着宋言。

　　找？怎么找的，在麻将馆戳麻将，请牌神找的吗？

　　我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宋言没好气的说。

　　「没什么，就是看你们母慈子孝的，有点感动，给我整笑了。」

　　「你别理那死丫头，她嘴没个把门的。不过，言言你这次回来不单是来看我们的吧？你是不是遇到事情了？」

　　宋言从小心里就藏不住事情，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脑门上。

　　他也不藏着掖着缓缓的说：

　　「我这次回来的确是有事，我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医生说要换肾，可是我没有时间等肾源了，听说亲属间可以捐赠……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爸妈面面相觑，震惊了好一会。

　　妈妈倒在地上撒泼的哭了起来：「老天！这是要我王桂芬的命啊！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怎么什么事情都报应在我身上。」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爸爸拉起地上的妈妈，又转过头看了看我。

　　「宋宋啊，我和你妈都年纪大了，捐肾这种事情，我们经受不住。你是长姐，长姐如母，这可是你弟弟，你不能见死不救，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可就指着你了。」

　　这算盘打的，我在海城都听到了。

　　弟弟走丢后，我就是扫把星，是赔钱货，是该死的。

　　现在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长姐，原来我和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一家人。

　　真是可笑。

　　见我不做任何回应，宋言满怀期待的说：

　　「姐姐，十年前你把我弄丢了，现在你也该赔偿我了吧！我要的不多，你一颗肾就行。」

　　「这不过分吧？」

　　我轻笑一声：「想道德绑架我？不好意思，我没有道德。」

　　听我这么一说，二老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行轰炸。

　　「你弟说的对，现在该轮到你补偿他了。」

　　「不就一颗肾吗，你那么年轻，少一颗肾又不会怎么样的，又不影响你的生活。」

　　「就是，再说了你一个女娃娃，肾对你来说没用，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捐个肾给你弟弟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做主了，就让你姐把肾给你！」

　　我爸妈一拍即合。

　　大清朝都灭亡多少年了，哪来的这封建糟粕。

　　看他们那么期待，我这个长姐又怎么好拒绝呢。

　　我兴奋的抬了抬眼皮：「孩子，一颗肾够吗？不够我这还有。」

　　4.

　　宋言开心极了，捏着我的肩膀说：

　　「姐，你真够意思，我要一颗就够了，多的不知道安哪里。」

　　我噗呲一下笑出声，他真是傻的可爱……

　　见我松口，爸妈的眉头舒展开来。

　　「为了庆祝我们一家团聚，我和你妈去做几个好菜，我们可得好好乐一乐。」

　　饭桌上，我盯着面前堆的像小山的碗，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父母的关爱，只不过这份爱被明码标价着。

　　「来，多吃点，从现在起你得好好补身体，你可是我们宋家的头号功臣。」

　　爸妈轮流给我碗里夹菜，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很好奇，到时候希望落空后，他们的心会碎成什么样子。

　　「好了，你们别给我夹了，全是大油大荤的菜，别到时候身体没补上，倒有了脂肪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推开了他们夹菜的手。

　　「是是是，宋宋说的对，适当吃就行。」爸爸笑呵呵的说。

　　为了那快死的儿子，也真能拉的下脸。

　　他们都已经不记得，小的时候是怎么对待我的了。

　　因为我是个女孩，从小就被奶奶苛待。

　　爸妈把我丢在家里，不管不问。

　　后来有了弟弟，全家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

　　家里的活就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过也只比他大五岁。

　　凭什么他吃山珍海味，我就得吃糠咽菜。

　　凭什么他可以有很多玩具，我就有做不完的家务。

　　凭什么他做错事情不会被骂，我就得承担那些后果。

　　明明我的成绩很好，明明我很懂事，就因为我是女孩。

　　我就活该被忽视，被虐待吗？

　　5.

　　宋言他们的行动很快，第二天就给我约好了体检。

　　医生拿着体检报告很满意，

　　「恭喜你啊，宋宋的身体很健康，十分适合捐赠，家属的肾源会让你排异反应会小很多，不过这还得看术后的恢复情况。」

　　宋言和爸妈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连连道谢。

　　「不过，宋宋结婚了吗？是否生育了小孩？」医生问道。

　　我故作吃惊：「这还会影响生孩子的吗？」

　　「那当然，所以我们一般不建议年轻的女子和已婚未育的女子做为供体。」

　　我还没说话，我妈倒是先我一步开了腔。

　　「她结婚了，孩子也生了！医生你放心去安排手术吧，情况我们都知道的。」

　　为了宋言，我妈不惜让我一命换一命。

　　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从医院出来，他们心情都很愉快，宋言久违的笑了。

　　可他们的快乐吵到我的眼睛了，我眼里可容不得沙。

　　我轻笑一声：「宋言，换肾可要不少钱呢，这个钱是你养父母出吗？」

　　宋言一愣，笑容僵在嘴角。

　　我又继续说道：「该不会，你那有钱的父母，不愿意出吧？这不应该啊，这些钱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的吧。」

　　宋言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是，你说对了，他们不再管我了，前几年他们就有了亲生儿子，我现在又得了病，他们嫌我晦气，把我扫地出门了！」

　　我妈一听马上跳起来：「这对夫妇太踏马不是人了，我得去找他们，他们必须对你负责啊，养了那么多年，他们肯定对你还有感情。」

　　她扯着宋言就要走，宋言烦躁的甩开我妈的手。

　　「去了也是丢人现眼，他们不会管我的，况且我已经十八岁了，就算办了领养手续的，他们也没义务帮我了。」

　　我妈心如死灰，不管场合，哭得更大声了。

　　我并不惊讶，因为我妈就是这样一个眼界极低的女人。

　　凡事有我爸给他兜底，所以她活的无所畏惧。

　　6.

　　「好了，别嚎了！丢不丢人！」我爸捂着我妈的嘴。

　　他的脑子转的极快，不一会他就想到了主意。

　　「宋宋啊，你工作了那么多年，多少有点积蓄吧，你拿出来给弟弟救命，我们不白拿你的，就当是给我们的养老钱，好不好？」

　　我佯装为难：「爸，不是我不拿这个钱，是我实在没有啊，我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的，在海城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哪里来的积蓄？吃饭租房子上班通勤，人情往来的哪样不要钱呢！」

　　话还没说完，我妈就从我的后背薅着我的头发，往死里打，这一举动引起了不少吃瓜群众。

　　「你个死丫头，你还是不是人啊，弟弟都快要病死了，找你要点救命钱你都不愿意出吗！好！那我就打死你！白眼狼！你怎么不去死！」

　　「妈，我知道错了，你别打我了！我是该死，不该请假不上班，不该来这里给弟弟做配型，给弟弟捐肾！我该死，我没有钱救弟弟！」

　　「我就应该听你的话，把另一个肾也卖了给弟弟治病，我不配活着，我是个女儿，让你丢脸了！」

　　我这一段输出相当炸裂，路人纷纷开始谴责。

　　「这是什么吸血鬼父母啊，要女儿给儿子捐肾。」

　　「妥妥的扶弟魔啊，这姐姐真够倒霉的，这父母就是樊胜美爸妈吧！」

　　「天呐，报警吧，这妈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姐姐太可怜了！」

　　我妈的脸都要气绿了，我爸和宋言一把薅过我妈就快速逃离了现场。

　　留我一个人在现场，掩面哭泣。

　　大家都过来安慰我，还有个小姑娘说：

　　「姐姐，你别怕，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给我发信息，这是我的微信，你加我，我们给你应援！我可是我们爱豆的头号粉丝，我背后的力量很强大，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我加了微信，跟她点头致谢后，就麻溜的离开了。

　　我怕再走慢点，我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7.

　　回到家，我爸臭着脸给我开门。

　　我妈则是随手将烟灰缸朝我丢来，我一个深蹲。

　　烟灰缸不偏不倚的砸在我爸的脑门上，他痛的龇牙咧嘴。

　　「王桂芬，你无差别攻击啊！你要我命是不是。」

　　我赶忙补刀：「妈，你也别生气，我当时是被你打的疼急了才说那些话的，你有气就对我发吧，你打我，别打爸爸。」

　　我妈吃了瘪，不敢吱声，用眼睛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好了，你们别打打杀杀的，闹够了没有，我都要死了，你们到底谁给我拿钱！」

　　宋言怒砸桌子，暴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宋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我爸又把球抛在了我身上。

　　我假装思考：「要不我们在网上发起众筹吧，我看很多患病的人都在那筹钱，很快就能凑齐的。」

　　「只不过……」

　　「不过什么？」宋言问。

　　「不过得让你抛头露面的，你的情况都得发到网上去，包括日后的恢复情况等等，这样可就毫无隐私可言了。」

　　宋言沉默了一会：「行，就按你说的做，只要能凑够手术费，做什么都行。」

　　宋言递过手机给我，我帮他实名认证注册了某众筹平台。

　　上传了医院开具的证明，和缴费发票。

　　「姐，这个还需要上传发票吗？」

　　我不经意的说着：「对啊，有了这个凭证才能知道花了多少钱，那些爱心人士才会筹钱到这个平台上来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具体需要多少钱呢？」

　　宋言眼珠子咕噜的转了几圈，我知道他上勾了。

　　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