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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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琮到寿安宫给赵嫤问安时正碰上了魏紫送御医出宫门,他略停步,“娘娘身子不适?”

  二人行礼后相顾而视,那御医谨慎答道:“娘娘近日神昏不适,夜寐难安,为肝气郁结、虚火上升之故,臣已安神助眠、疏肝解气的方子,三日后复来请脉,不过……”

  萧琮略略凝神,微微皱眉,“不过什么?”

  御医微抬眸打量面前这位年轻的神色,欲言又止,终是本着一颗医者之心回道,“寿安宫潮闷湿重,不利于娘娘养病。”

  萧琮一双幽深黑眸紧紧盯着伏拜在自己眼前的御医,似是在考量他的话,“朕知道了,下去吧。”说着便举步进了寿安宫。

  外边暑气渐收,殿内却仍有闷闷的余热,萧琮眉头一紧。

  “陛下来了。”虽尽力收敛,却仍能感到话中的暗哑疲惫。

  赵嫤坐在上首,脊背仍是挺直,双手交叠按在腹前,虽有厚重端庄的妆容掩盖,仍能看到其面色透露着苍白。丫鬟很快捧来了一碗乌黑的汤药,赵嫤略晾晾,很快就一口饮尽,不带迟疑畏缩。

  用帕子拭了拭嘴,赵嫤如往常一般温和笑笑,“不过微感小恙,陛下不必担心。”

  萧琮略略迟疑,还是颦眉道:“娘娘还需好好休养才是,太医已说了寿安宫不利于娘娘养病。今年本该往九成宫避暑,因着河南大水,娘娘也辛劳了一阵,便推迟至今,现河南赈灾之事已算稳当,便让内侍省安排,过几日便过去吧,娘娘也好休养一阵。”

  赵嫤只觉头一阵一阵的眩晕,强撑着道:“我静养一阵就好了,陛下无需担忧。”

  空气有一阵的静默,魏紫侍立在赵嫤一旁,忙笑道:“陛下慈孝,娘娘您可别又推辞了,奴婢们还想着随娘娘去九成宫凉快凉快。”

  赵嫤静默,今年确实要热一些,也是自己管束好,宫里那些闲言碎语到不了眼前,她看着萧琮微颦的眉头,微微叹气,“也好,那便由内侍省安排下去吧。”

  魏紫笑着谢恩,自下去传话不提。

  萧琮看着魏紫离去的背影,忽地想起一事,轻声问道:“魏紫是娘娘从镇国公府带出来的么?”

  赵嫤微微一怔,“陛下的意思是……”

  萧琮捧起手边茶盏轻啜口茶,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

  九成宫背靠山水,清幽宁静,又围了猎场,自先皇宣和帝起便是皇帝的避暑胜地。

  九成宫便在长安近郊,一行人逶迤前行,日暮时分便已到了行宫。

  赵嫤住在秋水殿,这是她随先帝避暑时就常住的宫殿,撇去先皇拉拢武将辅臣的心思,宣和帝对她其实算是有知遇之恩,立她为后,允她整理内书库、参知朝政,又暗暗地将萧琮托付给她,这其实是莫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压力,让她在初时不得不依靠赵家的力量,最后竟酿成了外戚之祸……

  余姚带领众宫女归置好物品,见赵嫤在窗边独坐,淡粉的霞辉撒在她的侧脸上,笼上一层淡淡的薄烟金光,宛如一幅恬静温和如文殊菩萨的敦煌壁画。

  她静静地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娘娘可是累了,现传晚膳?”

  赵嫤侧头望窗外倦鸟归林、晚霞如霰,远处隐隐有马嘶鸟鸣,这样的美景,反为她心头笼罩了一层薄薄的不安感,“陛下那边都归置好了么?”

  “景和殿那边都已归置好了,陛下已传了晚膳,派人过来传话道请娘娘早些安歇。”

  那他就是不过来了,赵嫤温和的声音里含着倦意,“那我们这边也传膳吧。”

  余姚应声欲离去,却又有几分踯躅,赵嫤侧头看了她一眼,心中了然,只淡淡道:“此次你不必为魏紫求情。便留她在宫中,是忠是奸,过几日就见分晓。”

  余姚不再多言,应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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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嫤遵医嘱养病,萧琮在景和殿的便殿处理政事,她就在一旁倚窗看书,负责此次行宫防务的禁卫军统领路剑云走进殿内便看到这样的场景,虽如平常静好,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他一贯在这些事上粗神经,也不在意,向萧琮禀报了九成宫的防卫部署,便告退离去。

  待到午后用过了膳,二人心照不宣的不谈及党争外戚,只觉得此般在宫外闲适的日子少得可怜,便如从前一般一起赌书默词。

  窗外的日光洒在她乌黑的发上,赵嫤凭栏倚坐,颦眉思索,一时想起词句与他对答,微侧头看向他,盈盈杏眸盛满了细碎的阳光,便这样在萧琮的心头如五彩琉璃般散开,微微引人目眩神迷,恍惚间想起了自己藏在福宁殿的那幅画,心神一动,尚未思索便道:“娘娘,我给您画幅画吧。”

  一语说完二人都有些怔愣,萧琮最先回神,嬉笑软语,“您知道的,我许久不画了,一时技痒,娘娘便成全我吧。”

  赵嫤按压下心中那条紧绷的弦,微笑应好。

  彩墨笔画很快呈上来,铺陈执笔,萧琮抬首看着微有些不自在的赵嫤,轻声安抚,“娘娘便如平常一般坐着就是了。”

  提笔勾勒,萧琮以为自己会下笔迟疑,却不想这幅场景如已在心中描绘千百遍般熟悉,美人深坐,手持半卷,杏眸含星,低首浅笑。

  经年之后萧琮总会梦到此情此景,那些对政事的争执猜疑被岁月细沙模糊掩埋,唯有此景如尘封多年的佳酿,醇厚甘甜,令人微醺欲醉,在漫漫深夜慰藉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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