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轲准备好午饭后，必须要把乐曦从床上拉起来了。

　　可他一进屋，被子却平坦地铺在床上，触手冰凉，显然人已经走了许久。

　　墨轲顿时慌了，幸而能寻着她们离开的踪迹，便立即跟了上去。

　　脚印延伸至一处密林前，彻底消失不见。

　　墨轲猜想可能是雪太大，甘乌化作了原形，驮着乐曦以飞代步。

　　没有过多犹豫，墨轲迅速穿进那片密林。一路探寻，直到见到了一抹鹅黄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却有些疑惑：若说这两人贪玩，何必跑这么远？

　　甘乌也注意到了墨轲，本想跟他打招呼，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于是装没看见，悄悄躲到乐曦身后去了。

　　乐曦还在扯着灵草，动作并不快，白皙的手冻得有些微红，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欢悦。

　　“再采一些就够制成药丸了。甘乌，你瞧见远处那树红梅了吗？等会儿我们回去折几枝如何？”

　　甘乌久久没有回答她，乐曦抬起头，才发现墨轲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他并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儿，脸上神情莫测。

　　“怎么了？”乐曦有些奇怪。

　　“你刚刚说，什么药丸？”

　　“哦，就是用忘忧草制成的药丸啊。”她语气轻快，心里却越发觉得奇怪，暗道是不是自己没跟他说一声，墨轲生气了。

　　她并非有意不告诉他，只是觉得说了便显得十分刻意，仿佛她是为了他的感动似的。

　　但她只是单纯想去做罢了。就像他平时对她的悉心照顾，她也不过是想要投桃报李。

　　见墨轲久久不言，乐曦主动走近，“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回家吧。

　　话还未说出口，唇便被堵住了。温热的气息，略凉的表皮，乐曦的脑子一下子空了。

　　轻触，试探，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乐曦抓着墨轲的衣服微垂着头喘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墨轲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我不会忘记你。你也不准替我作决定。”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莫名其妙的几句话，乐曦没听明白。但是她能感受到墨轲的紧张和不安，便将人抱住，用行动给予他安全感。

　　墨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脑海里都会自动回想着那个画面：乐曦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脸色惨白，却仍坚持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瓶。

　　她说，“我想了许久，未有两全之策。或许你忘了我，是最好的结局。”

　　墨轲当时心中既痛又恨，紧紧地抱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说他来晚了，可他有什么资格。曾经的情愫，现在与她的过去一比，便显得可笑至极。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乐曦抬起手，隔空点了下他的红痣，笑道：“如果我先遇见的人，是你就好了。”

　　我心中曾有过他，亦曾有过你。如果可以，我宁愿先遇见的那个人，是你。

　　墨轲顷刻双眼模糊，泣不成声，只迭声道：“乐曦，我带你回家。我们回落陵山……”

　　旁边同样身受重伤的临渊双目通红着，他拼尽了全力来抢夺，恍若绝望中的困兽般垂死挣扎，却被一旁的天帝轻易拦下。

　　“父君！”临渊嘶吼了一声，隐隐带着泣音，“您为何要阻我！”

　　天帝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注视着临渊，眼神充满怜爱和疼惜：“临渊，你还不明白吗？”

　　他转过身朝三生石注入金色的灵力。

　　临渊愣愣地看着，只见他先前刻下的曦和二字，慢慢地变成了另外两个字——乐曦。

　　而在“乐曦”旁边，紧挨着的名字是“墨轲”。两个名字犹如互相吸引般，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她原身是一株仙草，”天帝淡声道，“本该在化作人形后便下界历劫增添修为，途中遇到为族人报仇的蛇君墨轲，自此产生一段纠葛。”

　　“你从前怪吾，派了沐灵在你与她之间阻挠。”天帝看了一眼临渊，“吾也曾跟告知过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她脱离原有的人生轨道，必将反受其害。可惜，你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天帝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怪吾当初因六界大乱，事了后便忘了派你下界。如今你被她所伤，神魂损伤，便去轮回走一遭吧。”

　　说完便亲自将人送去了轮回之境。

　　“请天帝，遵守约定，为乐曦修复仙身。”

　　“那是自然。”天帝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只不过……妖帝，她现在已前事尽忘，你还要将人带回去？”

　　“这便不劳天帝费心了。”墨轲冷声道。

　　天帝微讪，便不再多言。

　　“不是说今日带我下山？”乐曦打断了沉思中的墨轲，“怎么呆呆地坐在这儿？”

　　墨轲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情不自禁握住了乐曦的手，却在下一秒皱紧了眉：“你手怎么这么凉？”

　　他的眼神一下由茫然变得严肃，乐曦心下微怵，乖巧回道：“方才与甘乌一起推了雪人。”

　　想到辛苦了许久的成果，她起了向人展示的念头，便拉着墨轲走向门外。

　　院子里立着三个雪人。最左边的雪人比旁边的两个都高一些，弯弯的嘴角，右眼下是一粒小小的梅花瓣。

　　墨轲又看向最右边的雪人，它扎着两个丸子头，系着淡蓝色飘带，显然是指甘乌。

　　唯有中间的雪人，没有旁的装饰。

　　“怎么样，好看吧！”乐曦笑呵呵地凑上前来。

　　墨轲垂眸看着面前灵动的人，黛眉杏眼，面若桃花。

　　忽地心神一动，走至窗边，从白瓷长颈瓶中抽出了一枝红梅，捻下一朵。

　　再将其轻轻插进了中间那个雪人的眉心中。

　　“很美。”花美，人亦美。

　　乐曦微微红了脸，心跳莫名加快，只好转移话题道：“下山可要准备些什么？”

　　甘乌则轻嗤了一声，心道墨轲真会哄小姑娘开心。

　　“不用，”墨轲柔声带笑，“你牵好我的手，很快便能到了。”

　　墨轲从前忧心自己保护不好乐曦，后来害怕再也见不到她……再后来，他担心乐曦不会选他……

　　好不容易，乐曦和他在一起了，他仍旧感到心慌。

　　这不仅在于他童年的遭遇——全族被灭，背负着血海深仇，独行于世，茕茕孑立。

　　更是因为乐曦的不告而别。他知道那并非乐曦所愿，可是乐曦对他来说太过重要。

　　更遑论，乐曦还将甘乌留给了他。没了封印束缚的甘乌，着实帮了他很大的忙。

　　事后墨轲总是不自觉地想，如果乐曦没有遇见他，没有留下甘乌，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孤注一掷，乃至于以命相逼。

　　或者他早一点站出去，保护好她……

　　时间不会倒流，往事亦不可追，可墨轲却像是被那些事给绊住了，渐渐陷入了一团迷网中。

　　他怪自己。哪怕乐曦已经被他照顾地极好，他仍无法心安。

　　这种状态很糟糕，甚至渐渐被乐曦察觉到。墨轲无奈，只好带人下山游玩，转移双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