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绵呼吸急促的站了起来，眼神略微慌乱。

她不知道如何去舒缓心里此刻的情绪，脑海也一片混乱，以至于说出来的话也有些磕绊：“我……出去一下。”

“小余姐姐，你不舒服吗？”

徐甜见她起身，关心的视线立刻看了过去。

徐青野也出声问道：“包厢空间太闷了？”

余绵艰涩的吞咽着喉咙，摇摇头，勉强抹出一丝笑：“没事，就是去下洗手间。”

话落，不等旁人再问，脚步往门边走了过去。

没什么反应的柯丞，在这一刻，淡淡掀眸，很安静的瞥了眼女孩纤细的背影。

包厢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

走廊最深处开了一盏推窗，玻璃不知道被谁推拉了出去，十月初的晚风顺着窗沿飘荡进来，沾染了浅薄的凉意。

余绵混沌的思绪，终于清醒了刹那。

她低头站在窗边，耳边的发丝被带起撩过耳尖，痒痒的，她伸手挠了挠。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余绵晃神了瞬间，反应过来时，听筒已经放在了耳边。

“我亲爱的绵！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隔着冰冷冷的手机屏幕，梁怡欢喜热烈的声音烟花般的炸开在耳旁，余绵垂下眼睫，顺着她的话问：“谁呀。”

“你哥！陈嘉又！”

梁怡和余绵是高中同学，高一到高三，永远都是形影不离的那个。

只是今年高考，余绵留在了京宜，梁怡则去了南方的江州大学。

梁怡笑眯眯的声音接着说：“我真没想到会在江州市看到陈嘉又，我以为他会躲我一辈子呢。”

梁怡在看到陈嘉又的第一秒，就下了决心要追他。

陈嘉又比她们大了两届，她和余绵高一时，陈嘉又已经升高三了。

真正认识，是在她和余绵高二升高三的那年暑假。

余绵住进陈家，她帮着余绵搬东西。

用梁怡自己的话来说，当她看见陈嘉又的第一眼，这辈子就非他不可了。

主动加好友、送情书、唱歌表白……

每一招梁怡都用过。

只是结果不太好，陈嘉又不喜欢她，拒绝的干脆利落。

梁怡毫不气馁的说：“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拒绝也是你的权利，你也别管我，我就是要喜欢你。”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陈嘉又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并附送一句：“梁怡，你真够无可救药的。”

梁怡丝毫不在意，弯着眸，高高兴兴地回撩他：“对呀，我就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的喜欢你！陈嘉又，我真的好喜欢你呀知不知道。”

但谁知道，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梁怡的分数够不上京宜这边的211，只好去了江州市。

还以为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京宜见陈嘉又。

却没想到，陈嘉又居然来江州实习了。

电话那头，梁怡捧着下巴，眼底绵延不绝的冒出粉红泡泡：“绵绵，你说这算不算我和陈嘉又的命中注定呀？”

命中注定他要来江州，与她相遇。

余绵已经习惯梁怡这般说话的语调了，她笑了笑，点头：“也许是吧。”

“什么叫做也许！一定是！”

梁怡笃定道。

不然江州这么大，怎么偏偏她能和陈嘉又在毫无预谋的空白下重逢呢。

安静的风声吹过耳畔，余绵听到梁怡又问：“对了绵绵，你和柯丞怎么样了呀？”

那个只敢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突然在耳边落下，余绵指尖轻颤了颤。

梁怡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暗恋心事的。

深深吐出一口气，余绵明亮的眼眸望向窗外漆黑如墨般的深夜，她茫然的眨眨眼睫，语气很低的回答：“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算什么。”

好似靠近了，却又远隔千里。

他是夏天傍晚吹过指缝的风，抓不住，只徒然留下一阵余温炙热，灼烧心脏。

梁怡叹了口气，“绵绵，要我说你就打直球！最惨的结果不过也只是被拒绝。”

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再表白一次就好啦。

如果要是一直不喜欢，梁怡想，等她的喜欢被耗完了，那她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离开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余绵粉色的唇轻抿咬住，只觉得口腔阵阵发酸。

她胆小怯懦，在柯丞面前总是底气不足，大多时候只敢偷看他一眼，又怎么敢表白。

沉默片刻。

梁怡也明白她的性子，清楚自己对陈嘉又的这一招并不适用余绵，扭头安慰道：“没关系的绵绵，总有人会主动来爱你。”

爱情呢，总让人捉摸不透，瞬息万变。

就比如她，也许在下一秒，就不喜欢陈嘉又了。

余绵温吞的翘起嘴角弧度，小声说：“好，我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

余绵依旧站在窗边冷静了几分钟。

直到手臂被风吹的轻微发凉，她搓了搓胳膊，转过身准备回包厢。

暗黄灯光下，一张浓墨重彩的深邃立体面孔突兀闯入眼底，少年高挑劲瘦的身影懒怠的靠墙站着，人很高，长腿就那么半屈着，低侧着脸，视线寡淡的看着她。

余绵心跳猛然一滞。

好半天，木讷的张唇喊道：“柯丞……哥哥。”

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那她和梁怡的电话，他会不会也听到了。

余绵紧张的小脸都开始呛到发白，她下意识的想逃，没出息的觉得害怕。

害怕他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的喜欢了他那么久。

像个卑劣的小丑。

柯丞漆黑瞳仁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瞬，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稍压的背脊挺直，人好像又高了几分，灯光打出的灰色影子轻而易举便笼罩住余绵。

他淡声问：“不高兴？”

脸色那样苍白。

余绵咽了咽口水，摇头：“没有。”

话音落下，又没了别的词，只听见晚风吹进来凌乱拍打玻璃的动静。

呼啦极大一声，玻璃面都随着颤。

余绵紧绷的情绪被小小的吓了一跳，人往后一退，眼尾也酿出几分薄红。

柯丞薄唇轻勾，像是笑了，终于压低的风声里，他低声一句：“怎么胆子总是这么小啊。”

总担心欺负到她。

少年低沉尾音被风吹散，余绵来不及听清，她涨红着小脸，只觉得他刚才那话应该是在笑她。

鼓了鼓脸颊，余绵温声开口：“柯丞哥哥，我回包厢了。”

柯丞嗯了声，反应淡淡。

只是当余绵往生日包厢那边走时，他也抬过长腿跟了过去。

一前一后。

谁也没出声，却默契的好像曾这样走过千万遍相似的路。

包厢门被推开，里面激昂的氛围扑面而来。

徐青野他们已经没有在玩国王牌这样的游戏了，有人在喝酒，也有人在唱歌。

桌面上的蛋糕被切开一大半，甜腻的奶油有分寸的没有沾的包厢里到处都是，只是徐青野今晚这个寿星脸上格外多。

“小祖宗，你怎么也跟着外人一起来欺负你哥！”

徐甜沾了最大一坨奶油放徐青野脑袋上，笑的合不拢嘴。

徐青野被糊懵了。

合着他今日过生日，是最狼狈的啊。

“小余姐姐！”

这会儿，见余绵回来，徐甜立即高兴的一蹦，连忙冲她招手，弯腰捧起了离她最近一块被护的好好的蛋糕。

“这个是我哥哥给你切的，最好吃的一块！”

徐甜一边说，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徐青野一眼。

她哥哥真笨，平时怼她就嘴贱的厉害，怎么追小余姐姐就不会了。

徐青野还挺不好意思的，蛋糕的确是他切下为余绵留的。

“谢谢。”余绵接过，脸上笑意浅浅，又说：“生日快乐。”

“加个微信？”

徐青野趁机问。

余绵也没多想，只是在点开微信好友二维码时，鬼使神差的分了抹视线往柯丞那边看了过去。

他没参与包厢里的这团闹剧，挺淡漠的坐回了原先那个位置，应该是嫌吵，凛冽的眉眼稍微拢着，气息偏躁。

没往她这边看。

只悄悄偷看了一眼，余绵收回视线，徐青野的好友申请正好发送了进来。

她点了通过。

“我先走了。”

吃完这份小蛋糕，余绵和徐甜打了声招呼。

徐甜一听，小脸伤心的垮了下去，“小余姐姐，这么早呀？”

已经快十一点了。

其实不早了。

余绵冲她温柔笑笑，“明天要上课了，你也早点回去。”

徐青野在这儿，余绵不担心她没人送。

徐青野拎着车钥匙准备起身，“我送你。”

话落，又懊恼的想到，他今晚喝了酒，开不了车了。

余绵顿时松了口气，她其实挺社恐的，要是徐青野真送她，她大概率会很不自在。

毕竟两人不熟，今晚才第一次见。

“没事，我已经打到车了。”

她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那小余姐姐，你路上注意安全，我们明天见。”

徐甜撅着嘴，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懂事礼貌的和她说再见。

九天小长假虽然结束了，但余绵给她的补课任务还没有，还有一个星期。

“好。”

她温声应道，往门边走去，身后响起徐青野惊讶的声音：“丞哥，你也不玩了？”

余绵脚步稍顿，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听到夏瑶清脆的声线紧跟其后：“我们先走啦，柯丞，你送我好不好呀？”

放在包厢门把上的小手短暂的僵硬了一秒。

余绵低过小脸，卷翘眼睫也随之敛下，想笑，鼻尖却先酸了。

她也许真挺不讨人喜欢的。

明明喜欢在意的要死，可连处在一个包厢中，都不敢主动自然的上前打声招呼，甚至连一句“柯丞哥哥”都喊不出口。

少女的暗恋，盛大隐秘，永远只是一场黑白画面的哑剧。

她没有梁怡的勇敢，也没有夏瑶的主动。

又怎么能让从来都矜傲狂妄的柯丞多看她一眼。

他身边的每一切都该是热烈的。

手心用力，包厢门被推开，余绵没敢回头去看，自然也就没听到那一句冷淡到不像话的“不送”。

……

回到酒店。

余绵刚推开门，跳跳软糯糯的小身子便往她身上扑了过来。

她接了个满怀。

“喵呜～”

这段时间，跳跳被她养胖了，原本瘦巴巴的小脸上凝了小肉团，摸起来手感极好。

余绵蹲下身，自然的挠了挠它的小下巴，跳跳乖乖的窝在她怀里，惬意的眯着圆圆的猫瞳。

余绵抱着它发了好一会儿呆，小声问：“跳跳，你说喜欢一个人，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自卑呢？”

她想，如果她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那样至少在今晚，也可以大大方方的问他一句：“柯丞哥哥，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跳跳漂亮的瞳孔泛棕，好似听懂她的话，也读懂她的落寞，湿润的小舌头安抚的舔了舔她白皙的手背。

铃声在包里响起。

跳跳机灵的从她怀中跳下，爪子扒拉着，殷勤的替她抓出手机，肉嘟嘟的小肉爪碰上屏幕，竟然点了接通。

余绵目光一怔，都没来得及看是谁打来的，忙不迭放到了耳边。

“小绵羊。”

低低的风声随着电流飘荡进耳廓，耳根也仿佛一麻。

独属于柯丞的磁沉声线，在夜晚漾出扰人心神的颗粒沙哑感，他啧了一声，像是不满的说：“你走那么快。”

语气又稍顿，他低声轻叹：“哥哥想送你回去都没机会。”

余绵喉间哽住，脑海就这么仓促的一片空白。

万籁俱寂，她好像只听到自己心跳不规律的声音，以及柯丞那懒倦随意，却又万分扣人心弦的下一句。

他说：“给个机会，现在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