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三里村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祝家的丫头祝昭在后山上吊了，原因是不愿被卖去王员外府当妾，若不是宋里正的婆娘莫氏恰好采菌子摘野菜从后山经过，及时救下了祝昭，她已经一命呜呼。

村民们议论纷纷。

而祝昭呢？

被莫氏及时救下的她还在里正家里哭得稀里哗啦，如同泪人儿：“呜呜呜……婶子，您不应该救我的，让我去给王员外当妾生不如死，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一了百了……只是可怜了我的阿娘和妹妹们……”

“呜呜呜……”

一旁。

年仅四岁的双胞胎祝年、祝岁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啥事，她们是在打猪草时听说昭姐姐出事了被带来这里的，但她们已经懵懵懂懂的知道了什么是死？她们的阿爹就是死了，然后再也见不到了。

阿爷也是如此。

她们不想要昭姐姐死，更不想以后见不到昭姐姐了，当下扯着祝昭的衣角哇哇哭起来：“呜呜呜……不要……”

“不要昭姐姐死……”

心智仅有三岁的傻子蓝氏看看祝昭，又看看年幼的祝岁和祝岁，感觉拿在手里玩的竹蜻蜓都不香了，也嗷的一声加入了大哭军团。

一家四口。

泪流满面。

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饶是彪悍的莫氏也不例外，她连呸了好几声道：“呸呸呸，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你阿娘和妹妹都在这里呢，你死了，她们可怎么办？”

“再说了，这事本来就是陈氏不地道，她一个当后奶的，有什么资格发卖你们？！更何况当初你阿爹祝有福可是代替她亲儿子祝有银去服的徭役，她如今倒好？直接过河拆桥！可真是丧良心！”

“我呸！”

“也就陈氏这毒妇能干得出这么臭不要脸的事！又不是灾荒年代竟然鬻儿卖女，她怎么不把自己亲孙女卖了！”

莫氏是打心底瞧不起陈氏，她一直都觉得这人贼装，表面跟你笑嘻嘻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咒骂你呢。

“你放心，我已经跟你宋伯伯说了这事，你宋伯伯去找你们祝家族长了，有你宋伯伯这个里正和祝家族长在，肯定不会让陈氏把你们发卖了。”

目的达成的祝昭停了哭泣，红着眼眶把依赖自己的祝年和祝岁搂进怀里，真诚道谢：“谢谢婶子。”

有莫婶子这话。

她就彻底放心了，她知道宋里正是个公正人，还是个听婆娘话的妻管严，家里莫婶子说一不二。

是的。

祝昭是故意的，故意在看到陈氏出门往王婆子家去的时候，整了这么一出大戏，为此还特意选在了莫婶子上下山的必经路上找棵树假装上吊，上吊前还磨磨蹭蹭的说了一堆对不起爹娘的话，以及被逼吊死的原因。

最后。

事情果然很顺利。

村里如今也都传遍了。

……

春风满面的陈氏是笑着回到三里村的，她已经跟隔壁村的王婆子谈妥了，卖给王员外当美妾的确是有五十两的娶妾礼，不过因为是王婆子牵桥搭线再加上帮忙保密，所以需要八两银子的封口费。

但无论如何。

那也还有四十二两银子，届时再把另外两个小的卖给人牙子，把傻子蓝氏卖给村里的鳏夫，又是不少银子。

嘿嘿嘿。

想到即将入账银子的陈氏难掩笑意，她一笑颧骨更加高凸，刻薄极了。

当然。

陈氏不知道的是，其实王婆子帮着远房亲戚王员外搜罗村中如花似玉的适龄女子，也是有银子拿的，相当于两头赚。

远远地。

聚在大树底下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便是看到了春风得意、脚步轻快的陈氏，瞬间便是噤了议论的声，一阵沉默。

不过还是有村民按捺不住八卦好奇的心，略带看戏的眼神询问出声：“哟~陈大嫂，这是发财了？笑得那么开心？”

“陈婶子这是去哪了？”

“莫不是去了王婆子家？”

……

咳咳咳。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去了王婆子家？陈氏立刻收敛起笑容，和众人打了打招呼，而后含糊其辞的敷衍道：“哪能呢，不过是心情不好出门散散心。不说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家做饭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句话：“是该回家了，宋里正已经在你家等候多时了，别让人等急了。”

陈氏：？？？

她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里正去我家干嘛？”

众人但笑不语。

无奈陈氏只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不多时，她身后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的跟了上去，窃窃私语道：“走走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热闹。”

虽然已经是当奶的年纪了，但陈氏的脚程很快，只是她一回到家就感觉不太对劲，怎么宋里正和德高望重的祝家族长都来了？祝昭她们几个小贱蹄子还泛红着眼睛站在里正和族长身旁？

嗯。

三里村是个还算大的村落，约莫有一百多户，主要有宋、祝、周三大姓，又分别选出了三位宗族族长，帮忙辅助宋里正管理村子。

祝家族长是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在宗族里辈分极高，也可谓长寿，在县衙都是有备份的，每年还有官吏带着衣帛、米麦等厚礼登门慰问，他手里的黄花梨木拐杖就是当今陛下御赐的，据说百岁老人更加优待，还能封官。

就连祝昭阿爹的阿爷小时候都是祝族长看着长大的，所以他在祝家族中说一不二，只是这些年来因为年纪大，他已经不怎么管事了。

不过。

如今涉及到祝家子嗣被卖，他还是不得不管的，虽然祝昭几个都是女娃娃，但怎么说也都是姓祝，尚未出嫁就还是祝家人。

国有国法。

村有村规。

族有族规。

一旦放任陈氏这个眼皮子浅得没边的发卖孙女，其他族中之人肯定也会因为这点儿绵帛动心，从此鬻儿卖女没了个规矩，长此以往，祝氏一族肯定会落败！颇有远见的祝族长肯定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宋里正也是这么想的。

“陈氏！”

“你可知罪？”

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祝族长厉声喝道，他已经满头发白还有些驼背，但还算精神矍铄，那双略带浑浊的双眼盯着陈氏，格外凌厉。

陈氏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老年猎豹给盯住了般，虽然老了但威慑不减，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族长，我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