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这一嗓子，算是给贺文舟吼冷静了。

　　他拉我起来连忙说着抱歉。

　　但是脸上全是得意，走之前还擦擦嘴，挑衅地看着贺礼。

　　贺礼气得眼眶发红，青筋暴起，但又无可奈何，只是无能地捶着轮椅扶手。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真的爱我。

　　贺礼其实正儿八经追过我。

　　在大学的时候，

　　可是时机太过巧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动机不纯。

　　大二冬天，我正跟室友蹲在大马路边上啃红薯。

　　红薯太热，我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来回抖，样子十分滑稽。

　　宋菲菲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地走上前来叫我姐姐。

　　「你放过我吧，我不喜欢贺礼！」

　　我无奈开口，都大学还不放过我。

　　「不是贺礼的事，你是宋家的真千金，我是假的。」

　　「啊？北城人贩子那么猖狂？专偷有钱小孩？」

　　我迷迷糊糊就到了宋家，迷迷糊糊就成了宋家千金。

　　但亲生父母似乎不太喜欢我。

　　我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一切如常。

　　除了贺礼。

　　他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追着我阴魂不散。

　　出宿舍门他就在楼下等着，上课他能买通室友坐我旁边。

　　三天一束小花，五天一束大花。

　　宿管阿姨都被感动到劝我珍惜他。

　　珍惜个屁啊，他是冲我钱来的。

　　半死不活的豪门生父叫我参加宴会，其实是宋贺两家的联姻大会。

　　我像个商品被推来推去，敲定价格。

　　最后说我值贺家10%的股份。

　　我斗争反抗了两个月一直不松口，期间宋家甚至以我养父母的安危威胁我。

　　但在得知贺礼腿断的那一刻，我选择了妥协。

　　这是命运给我的机会。

　　贺礼要为过去的轻狂付出代价。

　　报复贺礼除了为自己，还为了贺文舟。

　　他虽然是贺家的亲生孩子，但他太过善良，终究不是贺礼的对手。

　　贺礼车祸之前对贺家公司就已经是60%的控股。

　　对手强劲，我想助贺文舟一臂之力。

　　我不再故意气贺礼了，我得从他手上拿股份。

　　我推着他到草坪上晒太阳，微风起，还有些惬意。

　　草地松软，我坐着帮他捏腿。

　　「里予，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贺礼慢悠悠开口，像将死之人最后的悲叹，毫无生气。

　　「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还恨我吗？」

　　「不恨了。」

　　是真的不恨了，这些日子我报复的也够了。

　　余下的时间是要替文舟夺回公司。

　　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但实际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

　　贺礼死死握住股份不松手，余下的老董事根本不服贺文舟。

　　我得加快速度了。

　　08

　　我重新装饰了屋子，和结婚那天一样。

　　我深情地看着贺礼：「抱歉，从前是我任性，今天我想补你一个新婚夜。」

　　贺礼趴在我的身上，可我满脑子都是贺文舟，是从前他逗我笑，带我去看山顶的月亮。

　　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贺礼替我轻轻擦去。

　　他说，以后会好好对我。

　　他说到做到，有求必应。

　　我要了贺家公司5%的股份，他毫不犹豫。

　　无数个温馨的瞬间甚至让我产生了他真的爱我的幻觉。

　　他霸凌我，他欺负我，他不爱我。

　　爱我的是贺文舟。

　　也只有贺文舟。

　　如果生活是一团黑暗，那么其中微小的光亮就会被无限放大。

　　我靠着贺文舟从前的爱苦苦坚持。

　　却忘了，人，是会变的。

　　我努力替贺文舟夺回公司，他却转身就和别人订了婚。

　　李笙笙甜甜地叫我嫂子，还端了茶水给我喝。

　　我只觉得恍惚，滚烫的茶水入喉才痛得清醒。

　　贺文舟表情木然，刻意回避我的视线。

　　我借口离席，贺礼追了上来。

　　他推轮椅的样子属实狼狈。

　　也算是落难夫妻了，我又倒回来，推着他往家里走。

　　「去医院吧，茶水挺烫的。」

　　「嗯。」

　　司机带我去医院，贺礼不放心，非要陪我一起。

　　我坐在后排，直愣愣发呆。

　　贺礼努力靠近我，扶着我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很痛吧。」

　　「还好。」

　　「我说你心。」

　　「嗯，剧痛。」

　　过去已然过去，我并没有奢求能与贺文舟重新在一起。

　　他可以有喜欢的人，可以结婚，可以有孩子。

　　我都会毫不吝啬的祝福。

　　可是，他不该有一个相爱八年的女友。

　　我无论怎样捋时间线，事实都告诉我，当时那个满眼是我的贺文舟他有女朋友。

　　「我都说了，贺文舟不算是个好人。」

　　「他当时确实喜欢你，但也舍不得放开李笙笙。」

　　贺礼贴在我耳边，语气轻柔又带着几分委屈，似乎是在埋怨我对他的不信任。

　　「你们兄弟两个，没一个好人！」

　　「别，不是兄弟。」

　　我跟贺礼有一句没一句地互呛，司机识趣地放下了隔板。

　　很快到了医院，我糟糕的情绪也暂时性的烟消云散。

　　我还好，只是轻微烫伤。

　　但贺礼的腿似乎真的好不了了。

　　「医生，真的站不起来了吗？」

　　「客观来说，可能性几乎为0。」

　　这不是我一手造成的吗，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心口像压了块巨石，重重地喘不过气起来。

　　我扶着轮椅的手有些发抖，胸腔中的空气被抽离殆尽。

　　我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看见贺礼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好像哭了，床单湿了一小片。

　　我的公公婆婆都来了，小小的病房挤满了人。

　　他们说我怀孕了，让我好好养身体。

　　贺文舟也来了，捧着一大把百合花，说想早日见到自己的侄子。

　　他鼓起勇气看着我，眼神中有后悔，也有释然。

　　他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我第一次收到花，就是百合。

　　高中那会儿贺文舟带我爬山看星空，他借口上厕所去摘了好多野百合。

　　年少羞于开口，一句「给你」，就是全部的爱意。

　　星空闪耀，百合香甜。

　　那是我青春的最高光。

　　以百合起，以百合止。

　　贺文舟，再见。

　　09

　　我怀孕了，顺理成章地从公公手上拿到了一些股份。

　　贺礼待我真的很好。

　　我害怕肚子长妊娠纹，他就每天按时按点替我涂药。

　　我半夜想吃螺蛳粉，他就捏着鼻子给我煮。轮椅行动不便，碰倒了厨房的锅碗，他会跟我说抱歉。

　　我偶尔想起来从前，又狠狠欺负他一顿。他从不反抗，只由着我开心。

　　我翻看了他的手机，搜索记录是：「惹老婆生气了怎么办？」

　　他很爱我，我很确定。

　　但碍于从前，又不敢百分百确信。

　　我手里已经拿到很多股份了，

　　我没有像说好的那样给贺文舟，我犹豫了。

　　因为我好像对贺礼有了归属感，我这么做是在背叛。

　　我犹豫不决时，贺文舟找上了我。

　　他眼神里满是炽热，又恢复了我记忆里的他。

　　看，他总是知道如何拿捏我。

　　他紧紧抱着我，泪如雨下。

　　「里予，我后悔了。」

　　「我应该跟贺礼争一争，这样当初娶你的人就是我了。」

　　「里予，我不爱笙笙。只是他家能给我助力，我在公司待不下去，我没办法啊。」

　　我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贺文舟也不过如此，是我将他神化了而已。

　　我推开他：「你压着你侄子了。」

　　「答应帮你拿到的股份，我会全部给你。我们就此两清，别再打扰。」

　　「拿到公司后放贺礼一马，他是我孩子的爹，仅此而已。」

　　我与贺文舟达成共识。

　　股权转让自然逃不过贺礼的视线。

　　我身子越发笨重了，坐在露台上晒太阳。

　　贺礼掐了烟，推着轮椅慢慢过来。

　　「还是放不下他吗？」

　　「放下了。」

　　「里予，你的心怎么捂不热啊。」

　　我沉默，没有开口。

　　「把给贺文舟的爱，分我十分之一好不好呢。」

　　「里予……」

　　贺礼，是在求我吗？

　　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贺礼，也会有这样卑微的时刻。

　　「里予，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好。」

　　这一切，我也有些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