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三儿记着规矩，让了路。
想到这位大小姐在家族的比试中拔得头筹，他脸上又多了一分期待。
“若是大小姐能治好贱内，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大小姐。”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好好当差便是。”
常嫣进门，屋里散发着一股呕吐物的味道。
床上躺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但此时，妇人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佟小宝抓着妇人的手，哭成了泪人。
常嫣快步到床边，手搭上夫人的手腕，脉象微弱，几乎探查不到。
再看眼睛，目光涣散。
已有死相。
“大小姐？”佟三儿等了半天只见常嫣凝眉，没听到她的答复，一颗心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焦急又不敢打扰常嫣。
“笔墨！”常嫣说。
佟三儿像是听到这世上最悦耳的声音，一跃而起，很快就取了笔墨回来。
常嫣伏案，写下一张药方。
“来不及煎药了，直接磨成粉，要快，我替她施针拖延，她最多也只能撑两刻钟的功夫了。”
佟三儿拿着药方转身就跑。
常嫣拿出随身的银针，替佟夫人封住几处穴位，延缓生机流逝。
一边的佟小宝已经忘记哭了，站在边上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常嫣，他娘就救不回来了。
直到佟夫人的身上扎了十几根银针，常嫣收手，佟小宝才凑上前，“姐姐，我认识你。”
“嗯？”常嫣偏头，朝着佟小宝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佟小宝重重点头，“你是我爹的主子是不是？”
常嫣一怔，揉了揉佟小宝的脑袋，“回头问你爹吧。”
谁知道佟三儿到底会将谁当成他的主子呢？
“去煮点热水过来，一会儿要喂你娘吃药。”
“诶！”佟小宝转身就跑。
不愧是父子，佟小宝跑步的姿势和佟三儿很像，都跌跌撞撞的。
佟三儿去的比常嫣预想的更久。
久到她的银针都快不顶用了，床上的妇人已经开始抽搐。
最多还有一炷香的工夫，佟三儿若是再不回来，恐怕连见他夫人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佟小宝已经在厨房烧好热水端进来，此时他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床上抽搐的妇人。
常嫣死死抓着他的手，以防他冲上去触碰了银针，连这最后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了。
“姐姐，我娘会没事的吧？”
感受到小手的掌心都是汗水，常嫣莫名有些伤怀。
可她说不出安慰小孩儿的谎话。
“只要你爹能及时回来，你娘就会没事的。”
佟小宝重重点头，也不知是在安慰谁，他低声又坚定地说：“我爹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我和娘的。”
常嫣不置可否，她不想说打击小孩儿的话，但整个长安街，就只有常记的六福一家药铺。
她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在她接手六福药铺之后，被秦氏搬空了，现在还没有补上来。
佟三儿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抓药。
能否按时回来，就看佟三儿能跑多快了。
他妻子的命，在他的手里呢。
佟小宝睁圆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妇人，看她痛苦地哼唧，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又吐了一次，常嫣上前，替她将口鼻中的呕吐物清理干净，以防被呕吐物堵塞口鼻，导致窒息。
但这些在佟夫人脆弱的生机面前，只能说聊胜于无，最关键的还是解药能及时回来。
时间缓缓流过。
看着床上痛苦的人，时间似乎格外的慢。
可对于正在焦急等待着父亲的佟小宝而言，又过得格外快。
桌上的漏刻滴答滴答，快要转到头了。
常嫣叹了口气，看来佟夫人的命……
“大小姐！大小姐，我回来了！”
佟三儿手上拎着药瓶子，飞一般地冲进来，直接一个滑跪，趴在常嫣面前。
常嫣弯腰从他手上拿过药瓶，拔开塞子闻了闻。
“没错。”
看来佟夫人的命还不错，有惊无险。
将药兑了水给佟夫人灌下去，常嫣站起身，看着佟三儿趴在地上，似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双眼睛还没从那已经转到尽头的漏刻上挪过来。
“给你两天假，好生照顾娘子吧。”
常嫣到水盆里洗了洗手，没有擦干，转身就往外走了。
好一会儿，佟三儿才回过神来，看着床上脸色已经有些好转的妇人，“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佟小宝被这一嗓子吓得都不敢上前了，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爹，娘，娘她……她好不了了吗？”
佟小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也掉下来了。
佟三儿流着泪摇头，“不，你娘好了！她很快就能好了！”
出去之后的两刻钟，他几乎没有一刻停歇，马不停蹄地往药房跑。
那一刻，他心底的悔恨达到了顶峰。
若是他没有帮着秦氏将药铺里的药材都搬走，这一次他也不至于差点就赶不回来。
跑在路上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悔恨，怕自己跑得慢来不及救他的妻子，也恨自己的愚蠢，可能会害死妻子。
佟三儿是当日傍晚时分，打烊之前回到药铺的。
彼时常嫣和清墨依旧忙着登记。
常嫣在打算举办这场比试之时，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前来报名。
这两天每日报名的人，都达到了五六百人。
只怕京城和周边城池学医的人，都过来了吧。
这其中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常嫣暂时还不愿细想。
佟三儿的到来，将常嫣从无止境的重复工作中解脱出来。
常嫣看看他的表情，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药铺后边的休息室。
她才刚在椅子上坐下，还没说话呢，佟三儿“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少东家，小人错了！”
佟三儿额头贴在地面上，自然也看不见常嫣微微挑眉的表情。
少东家？
先前他可没这么唤过。
“不必如此。”
她学医，最初的目的是治病救人，而今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佟三儿与秦氏的举动让她不喜，但佟夫人是一个独立的人，常嫣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而她明明有能力却什么都不做。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