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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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好在吴中呆的时间不长,属于她的物品很少,整理完了打包,也就一马夹袋。

她拎着袋子默默地跟随陪同的保安走下楼来。

经过盥洗室时,刘原恰巧从里面走出来,方好知道,她其实是故意在这里等自己的。

自从那天关海波把她从这里带走,施云洛便将她视作了洪水猛兽,没两天就找了个由头请她走人了。

刘原不知道她跟部长等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对方好却是存着恋恋不舍的心绪,这么温润似水的女孩,以后也许再难碰到了。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保安便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起来,方好对刘原笑笑道:“你有我电话,有空的时候,记得给我打。”

话虽这么说,彼此心里却都明白,如此简单的一个约定,其实也很难兑现,时间会淡化此刻的难舍,还有对诸多现实的考虑,刘原要想在吴中继续立足,就不能跟方好来往过密。

然而,离别的时候有这样一缕淡淡的牵挂,也是令人怀念的东西。

方好怀着难言的感慨,一路走到行政大楼门口。

“陈方好,陈方好,你等一下!”身后忽然传来蒋荣光急切的叫唤。

她在玻璃门外的檐下驻足回身,蒋荣光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近,他刚刚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追过来,跑得急,连工牌都甩到了背后。

“你别忙走,我们先找个地方谈谈。”他不由分说就要拉方好回去。

方好赶忙往旁边闪过,神色尴尬,“蒋经理,我现在已经不是吴中的员工了。”

蒋荣光讪讪地攥紧被她甩脱的手掌,有些无奈,但仍不甘心,瞥了一眼旁观得津津有味的保安,把眉头一皱,对他道:“你先走吧。”

保安怔了一怔,吞吞吐吐,“蒋经理,这个恐怕……”按照规矩,他要把人送到厂区门外才算尽职,况且这一次,还是吴副总亲自交待了他的。

蒋荣光不耐烦地打断他,“一会儿我送陈小姐出去。”

保安还是杵着不动,一脸为难之色。

蒋荣光觉得颇没面子,粗声粗气对他嚷:“要是有人跟你罗嗦,就说是我的主意,让他来找我!”

语气如此豪迈,保安也没辙了,蒋荣光虽非吴中的嫡系,但官位绝对比自己大,又是吴雅婷的心腹人物,他权衡再三,得罪不起,反正陈方好已经不在行政大楼里面了,只要她不进来,自己偷偷地网开一面,应该不至于惹什么麻烦。

门的那一边,冷气呼呼放送,冷得有如冰窟,而门外,上午的阳光正晒得如火如荼,方好乍一曝身在烈日下,热浪扑涌而来,有刹那的温暖。

蒋荣光的道歉倒是情真意切,“真对不起,我没想到还是连累了你。”

方好知道他误会了,可是个中细节又不便明说,只得含糊道:“蒋经理,真的不关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信,她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冲我来的。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人,过两天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来。”

蒋荣光显然高估了自己,但方好是个知恩识礼的人,不管他为人如何,对自己却勘称尊重友善,此时见他仍为自己的事情挂心,更加觉得过意不去,诚心诚意道:“蒋经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确实不太适合吴中……不过,虽然这么快就离开,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应。”说到最后,她面含感激的微笑向他欠了欠身。

几句话听得蒋荣光骨头都酥了,抓耳挠腮,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方好,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其实……我希望能跟你……”

方好转头眺望厂区外的空地,关海波的车早已静静地泊在那里,她立刻心不在焉,无心继续逗留,对仍在结巴中的蒋荣光匆忙颔首道:“不好意思,我该走了,我男朋友在门口等我呢!”

蒋荣光一下子卡壳,舌头大大地打了一个结,“男……男朋友?你真的,真的有男朋友?”

刚开始听闻方好被人“劫持”的消息他还不信,他自认看人一向很准,尤其是女孩子,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走眼!

他愕然地瞪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悻悻地在肚子里咒骂了一声,敢情他忙活半天,竟是一场空,这要让人知道了,不成吴中的一大笑柄了?!

方好哪里知道他翻天覆地的心思,浑然不觉地往门外跑,到了关海波车前,喜气洋洋地拉开早已开启的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你到得真准时,我打给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还在收拾东西吗?”方好刚在副驾上坐定,就开始叽叽呱呱地说话。

有男朋友的感觉真好,尤其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那人怎么又找上你了?”关海波却满脸不高兴,锐利的眸中折射出精光,“你确定他对你没什么猫腻?”

方好眨巴了几下眼睛,嘻嘻一笑,“怎么会呢?关系还行的同事,走之前大家道声珍重嘛!”

关海波哼了一声,保留意见,始终觉得没这么简单,如果真的没事,干嘛要拉拉扯扯的?还有在餐馆那次,那男的都把手摸到她腰上了……

不知不觉中,脸再一次绷起。

方好凑近他,脑袋歪来歪去地端详他的面色。

关海波被她盯得不自在,横她一眼,闷声道:“看什么?开车呢!”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她幸灾乐祸地问。

关海波立刻“哈”地怪笑一声,僵硬地咧了咧嘴,“我的样子象吗?”

方好睁大眼睛仔细研究,然后斩钉截铁道:“象!”

“……这么说,你刚才是故意的了?”

方好翻翻眼睛,“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心情逗你玩啊!”她长叹一声,“唉,没想到这么快就失业了。”

关海波用力一抿唇,很不以为然,“回盛嘉不就结了?”

方好没吭声,一脑门子心思,关海波瞟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怎么,在大公司呆上瘾了,小庙容不下你了?”

方好慢吞吞地问:“我要是回去,你新招的秘书妹妹怎么办?”

如此酸溜溜的诘问,关海波听得心里直乐,勉强忍下嘴角的一丝笑意,不动声色道:“你要是回来,我就让她走呗。”

方好听他说得轻飘飘的,把脸一扭,向着车窗外嘟哝了一句,“你就知道欺负新人。”

“我怎么欺负新人了?”

“人家刚有工作,你就让她走。”

“那不也是为了你嘛!你要是因为她,回头又给气着了,再来个不告而别什么的,我不是连老婆都丢了,不能因小失大啊!”他居然也开始油嘴滑舌起来。

方好有点气恼,在嘴皮子上,她总是争不过他,琢磨了一下,回过味儿来,才羞涩地嗔道:“咦?谁说我要嫁你了?”

关海波爱极了她那一脸粉红色的赧然,忍不住学着她的腔调道:“咦?难道你还没考虑好?!”

方好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只顾望着窗外,默不作声,心里却是热热的,结婚,嫁人,多么美好的词语,只是,好像来得太快了,她一时有些晕晕乎乎的。

窗玻璃上映出一个很淡的影子,是她的脸,可以看见自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小而挺的鼻尖,轮廓清晰的唇线,唇边泛着甜甜的笑,仿佛随时都会有奶油流淌下来。

她吭哧了半天,终于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就算……要……嫁你,也得……等我找到新的工作才行。”

找工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方好还没有作好嫁人的心理准备,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之后,他还会不会象现在这样重视自己,她可不敢担保,即使最终她会心甘情愿的往“坟墓”里走,私心里,她还是偷偷地希望能多恋爱一阵。

虽然她言辞艰涩,可这前半句话等于就是允诺了他,关海波心神激荡间,竟感到一丝幸福的晕眩。

曾经,他以为陈方好于自己来说,举手可及,她一直就在那里,只需要他伸手,她就会乖乖跟着他走,直到此刻,他才赫然清醒,那个一直痴痴等在一边的人其实是自己,等她转身,等她看见自己。

方好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因为自己不回盛嘉而不高兴,心里有些忐忑,她掰弄着自己的手指,踌躇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来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想法,“其实,从刚毕业找工作开始,我就一直希望能进外企,结果……到现在都没能如愿。”语气无限怅然。

关海波探出手掌,一把握住她左手,用力捏了一捏,又朝她鼓励地一笑,“做你自己想做的,我没问题。”

方好本已紧绷的心弦蓦地一松,欣喜和感激油然而生,这些日子里,她发现他变了,变得讲情理,也宽容了,她并不知道其实他的这些变化,多数是她的功劳。

关海波一本正经道:“我想过了,两个人在同家公司确实不太好,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将来我要是破了产,还指着你养我呢!”

“瞎说什么呀!乌鸦嘴!”方好慌张地嗔道。

关海波见她一脸迷信的惶恐,立刻抓过她的手掌,在自己脸上贴了一贴,朗声大笑。

车子一路开到聚林楼下,关海波打开后备箱,取出自己的行李,下午四点,他要飞北京。

出于习惯,方好再自然不过地走上前帮他拖起了箱子。

关海波停好车,返身看见方好已经自动自觉的管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了,他似乎怔了一下,长腿一迈,几步就上去把箱子抢了过来。

方好错愕地望他一眼,他已经伸臂揽住了她的肩,拧了拧眉,仿佛有些郁闷,“我以前……真的这么没风度?”

方好一愣,立刻会意地抿嘴笑起来,“还用我说么?”

盛嘉的众人对方好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一丝讶然,平静得就像她昨天还在这里上班似的。

唐梦晓笑呵呵道:“你跟关总,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儿么?”一副未卜先知的了然情状。

其他人也都跟着边乐边附和,“是啊,我们早看出来了,就等这一天呢。”

方好觉得自己的思维一定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呢?

她的位子关海波还替她保留着,阿姨天天给她擦桌抹凳,纤尘不染。新来的李秘书坐在她后面的空位上,早已殷勤地捧了热茶过来放在她桌上,一口一个“小陈姐”,一向只有她服侍别人的命,孰料还有今天,方好受宠若惊。

董其昌遗憾地叹道:“哎呀,小陈啊,以后再也喝不到你泡的咖啡了。”

方好闻言,扭身就往茶水间方向走,“董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泡。”

香浓的一杯咖啡刚摆在董其昌桌上,他脸上得意的笑犹未褪尽,恰逢关海波出来,见状肃了肃脸,拿手里的文件朝董其昌一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以后不许欺负方好。”

众人纷纷掩面偷笑,董其昌尴尬得不行,低声对方好嘀咕,“你最好找供应商去印个标签贴在脸上――版权所有,偷用必究。”

方好这一趟回来,美其名曰是“带新人”,谁知正事没干,光顾着找旧相识们聊天了。

春晓见了她,已经不会说话,对着她一迭连声地咋呼,“哇咔咔,哇咔咔!”仿佛除了这些叹词再无其他语言可以表达她的心情。

方好对她这些网络惊叹号十分过敏,“你就不能说点正常的人话吗?”

春晓这才把夸张的嘴巴闭上,语调沉痛,“唉,陈方好,想不到――你还是被波哥给吞了!”

等方好终于想到该给李秘书好好上上课的时候,却发现她正跟季杰猫在接待室里看电脑,两人的头凑得那叫一个近,方好还是头一回听见季杰这么柔声细语地教女孩子,“你看,点这个下拉框,再按复制副本,不就可以了吗?一点都不难,来,我关掉了你再试试……”

方好羡慕得眼睛都红了,都是职场菜鸟,怎么别人的待遇就那么好捏?!

接下来的几天,方好窝在家里,面壁思过,关海波临走嘱咐她,不要急着找工作,想清楚了再行动,行动前先定好目标,有的放矢地准备,别到处乱撒网,临时又抓瞎。

方好这一闭关沉思,顿时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她的英语听说能力太差,临场的表达也够呛,越准备越心虚,最后决定先突击几天英语再说。

买了李阳的疯狂英语,下载了几十兆的听力资料,反正天热,无处可去,就在家里修炼吧。

妈妈再打电话来时,方好就告诉了她自己辞职打算另找工作的事儿,妈妈劈头就问:“海波什么意见?”

方好心里委实憋屈,怎么她在妈妈那儿永远跟个附属品似的!想想还是不跟她争了,天热,心烦,况且年纪大的人早已思维定势,争也是白争,索性回了她一句,“他没意见!”

“那就好!”李玉珍放心地笑了。

聊来聊去,又聊到了闵家,妈妈告诉她,闵奶奶在犹豫要不要办张护照去美国。

方好也觉得意外,“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呀?”

“我也是这么劝她。”语气略顿,又道:“主要是因为……林娜怀孕了。”

李玉珍说得很小心,也很注意方好的反应,方好觉着了,滞了几秒,才轻轻笑道:“哦?那是好事儿啊!”

她终于不再感到别扭疙瘩,因为她的幸福已经跟闵永吉无关了。

只是,心里还是起了一丝小疑惑,心脏病人,可以怀孕吗?

李玉珍似乎特别高兴,方好终于成熟了,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提起闵永吉就发脾气了,她就说嘛:海波那个孩子,她看着放心!

周末的下午,方好蜷缩在沙发上,对着一篇某名人的英文演讲稿昏昏欲睡。

关海波却在这时给她来了电话,“方好,我刚上飞机,三个小时后抵达,你准备准备,晚上去你那儿吃晚饭!”

喜滋滋地撂下电话,方好又开始心里不平衡,怎么口气还是象上级啊,都转型成情侣这么多天了,是不是得改改了?

不行,这次见了面非提提意见不可!

她后知后觉地自我鼓气,瞌睡虫却早已不翼而飞,也没心思读什么英文了。合掉书本,提了包包就直扑超市……

傍晚六点,门铃终于响起,方好一蹦三跳地跑去开门。

关海波这趟出差回来,整个人又黑了一圈,直如去晒了个日光浴,精神却很不错,拖着箱子进门来,先探手捏了捏恭迎在门边的方好肥嘟嘟的脸蛋,眼里也是溢满了笑意,“傻乐什么?”

餐桌上早已整整齐齐码了三菜一汤,色泽亮丽,关海波朝空气中使劲嗅了一嗅,“闻着挺香,不知味道怎么样?”

方好在他身后推他的背,笑眯眯道:“你先去洗手,我去拿碗筷。”

转身象只欢快的小蜜蜂哼着嗡嗡嗡的调子就往厨房跑。

她有一套非常漂亮细花瓷餐具,大大小小的盘子碗碟非常齐全,不过里面的许多器具她至今都没有过使用的机会,今天正好拿来撑场面。

筷子,勺子,小碟子,每样拿两件,又在水池里冲洗干净,她小心地护在胸前,往厨房外走,脚还没踏出去,就跟进来的关海波撞了个满怀,差点就摔着了,多亏他眼疾手快。

拿在手里鉴赏了几眼,他不觉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眼光的。”边说边帮她一起把餐具往桌子上摆。

方好老实作答,“这个是我刚搬来时爸爸送的。”想起爸爸,方好心里顿时暖洋洋的,这套瓷器可是他一路从家乡拎过来的。

手上刚一空,身子就被关海波拽进了怀中,他热热的气息带着一点不讲理的霸道迫切地笼罩下来,吻得方好几乎背过气去。

她身上总有一种特别的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不忍放手,总想拥着她,一直亲密下去……

“菜要凉了。”她不得不抽个空档将他推开一点,一脸娇羞的红晕。

关海波深深叹息一声,意犹未尽,但终于还是松开了她,确实饿了。

举筷尝了几口,他难得夸赞道:“不错,比以前做得好多了。”

方好得意起来,但饮水不忘挖井人,当即很肉麻地捧了他一句,“还不是因为关老师您教得好,我不过是照着您指点的方法去做而已。”

关海波故作迷惑,“我怎么教你的?”

方好立刻摇头晃脑地答:“有味使之出味,无味使之入味。”

关海波觉得受用,脸上的笑纹一路荡漾开去,斜睨她一眼,“终于长记性了。”

两人边吃边聊,不觉夜色已深。

用过晚餐,方好收拾了餐具去厨房清洗,关海波跟进去,在冰箱里找冰块调制冰水,就站在她身旁,闲闲地低声说了句:“今天太晚了,我不走了!”

方好手上一只碗没抓牢,哧溜滑进了水池,在满是洗洁精的水上飘来晃去,她一时心慌意乱。

关海波擒着杯子转过来,正好撞见她的狼狈,想笑又不得不忍住,伸手捏捏她的肩,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碗洗了一半,就听见关海波在卫生间里喊自己,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擦干净手赶紧跑过去。

只见他探身在浴缸里,正跟水笼头较劲儿,“你这个笼头怎么漏水?”

方好解释道:“别弄了,都漏很长时间了,把总阀关了就行。”

“干嘛不换一个?”他直起腰来问她。

“我买是买了,可人家不负责安装,我自己又不会,就凑合到现在。”

关海波顿了一顿,遂道:“你把买的那只拿来。”

方好依言从储物柜子里把藏了有些年头的笼头给翻了出来,顺便找出来几把简单的工具,一并递给他。

关海波二话不说,埋头就干上了。

方好帮不上忙,只能袖手旁观,看着他认真麻利的劲头,心里美滋滋的,说不出来的充实。

他一边修,一边还不忘教育方好,“东西坏了就要修,别凑合,万一哪天你忘了关总阀,还不水漫金山了?”

“那是,那是。”方好眼看他顺利地把笼头给换上了,殷勤得都不知怎么办好了。

可是一想到他今晚要留下来,她心里又开始纠结,仿佛有上万只蚂蚁爬过,又痒又慌张。

这个,那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会不会那个什么……

肚子里那点小心思全反映到脸上了,红晕退了一阵,又涌上来一阵。

放着水,关海波准备脱衣服,见方好还杵着不动,若有所思,不禁牵动嘴角,戏谑地笑问:“你是不是打算帮我洗?”

方好惊醒过来,再次羞红了脸,落荒而逃。

斟酌了再斟酌,她开始收拾沙发,把席垫子用热毛巾擦了一遍,又找出来一条薄毯,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一角。

反正,今晚总得有个人睡这儿。

洗完了澡,关海波穿着自带的睡衣从卫生间里精神抖擞地晃出来,目光掠过收拾得别具一格的沙发,暗自好笑。

“该你洗了。”他若无其事地对方好喊了一嗓子,熟稔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方好也顾不上天热,选了一条最保守的睡衣,紧紧地攥在手里,溜边进了卫生间,这一招纯粹地防君子不妨小人,希望――他是君子吧。

草草洗完了,照旧溜着边出来。

关海波正靠在沙发上看网球公开赛,手边那杯自制的冰水还剩了一半,慢条斯理地啜着。

扭捏了一会儿,方好还是鼓起勇气,尝试进行主动分配,“那个,你,你睡沙发,还是我睡?”虽然她没有睡沙发的习惯,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总得有点东道主的慷慨。

他闻听,仰头用相当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要睡沙发?不是有床吗?”

方好眼前直冒小星星,这,这……怎么又弄拧了?!

虽然她那张床很宽大,通过目测也能估算出来容纳他们两个应该没问题。可,可也并不表示他们就可以因此而顺理成章地睡到一起啊!

一男一女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那……意味着什么?!

她张了张嘴,“那个,床,床只有一……”然后,她惊惧地看着他站起身并朝自己走来,她往后退了两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呢,嘴巴就被他用火热的唇封缄住,她再也装不下去傻了……

关海波教会过她许多东西,即使她的接收能力不是那么强,只要耐心足够,也总能学会。

可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辙了。

痛,真的是钻心的痛,席卷全身,简直连头皮都要炸开!

他刚深入了一点,她就象泥鳅一样本能地往后缩一点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乞求怜悯。

关海波俯头亲吻着已是泪水涟涟的方好,也觉得心疼,可是,每个女孩都会有这样痛苦的第一次,如凤凰涅盘,不突破,就永远无法重生。

他的吻织得象一张密密的网,炙热的激情将她完全兜住,每一处落点都是一个滚烫的烙印,麻栗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蔓延,方好体内的蕴热逐渐积累,又无法得到畅快的宣泄,她情不自禁随着他的撩拨低低呻吟。

关海波赫然吮住她的唇,双手用劲抱紧她,猛得挺身,毫不留情地撞了进去!

意乱情迷中的方好突然清醒,发出猝不及防地尖叫,眼泪象决堤的洪水哗哗地流下来,呜咽之中,感觉他的唇在她面庞上细细游走,吞噬掉她的泪水和委屈,他喃喃地安慰她,喘息渐促渐粗……

其实后来已经不那么疼了,可是之前的哭闹耗尽了她的体力和精力,她跟不上他的步调,只能忍着时断时续的痛任他折腾……

最后她终于累了,撑不住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感到他在自己身上有剧烈的颤动,他压抑地一声低喘,然后,摇晃的世界终于静止下来,她心安地发出一声叹息。

迷迷糊糊之中,耳边仿佛传来他极轻柔地低唤,象是在叫她起来,她翻了个身避过,不理睬他,继续沉睡……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浮肿,她盯着天花板回了回神,渐渐感觉耳朵在烧,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扭过脸去偷偷打量身旁――没人。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酸痛,上学的时候,每次剧烈运动过后就是这样的狼狈,骨头里堆满乳酸的缘故。

吃力地走出房间,朝四面张望,屋里静静的,唯有厨房传来响动,空气里弥漫着清粥的香甜。

她蹑手蹑脚接近厨房。

关海波站在灶具前看护着正在炖的粥,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很亲切温馨的一个大男人,背影坚挺,方好把头歪靠在门上,就这样悄然望着他。

有细微的声响传到关海波耳朵里,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方好已经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把脸靠在他暖暖的背上,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脏的跳动声。

“你醒了?”他转身,想拉她到前面来,可她执拗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肯挪步,他只得随她,手掌轻轻摩挲着圈在自己腰间那两条白嫩的胳膊。

方好腻够了,突然细声问道:“我生病那次,你送来医院的粥……是自己煮的吧?”

关海波微微一愣,旋即闷声笑起来,“你终于想明白了?反应可真够快的。”

方好撒娇地把脸埋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他一拳,嘟哝道:“不许笑我。”

他反手用力,将她捞到前面,紧搂在怀中,脑门蹭着她的额头,疼惜地望着她笑。

经过了昨晚,她已经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他了,从此以后,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自从扬言要找工作以来,方好果然一门心思瞄准了S市的各大知名外企,对每家公司都彻头彻尾研究了一番,什么企业文化,经营理念,年报业绩,历届领导人事迹等等,敬业得一如狗仔队,不打无准备的仗嘛!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关海波,笔记都做了厚厚的一摞,关海波知道她这回是真的上心了。

面试一个接一个,考场上,也能流畅地应付面试官五花八门的“刁难”,然而,最终却都生生卡死在了英语口语这一关上,第二或者第三轮就给刷了下来。

其实,语言,对于她所要应聘的那些职位来说,并非真有多么重要,问题是应征者实在太多,万人去挤独木桥,只能拿硬条件来筛选。

方好痛定思痛,再也不敢存侥幸心理,常言道,治病要治本。

她报名参加了一个英语口语速成班,为期三个月,每周一、三、五上课,二、四、六在家自习,老师都是外教,课程算得上生动有趣,她学得相当投入。

有一回,她半夜里醒来,激动地呵呵傻乐外加喃喃自语,把身边正睡得七荤八素的关海波硬是给惊醒了,探手摸她的脑门,以为她发烧说胡话呢!

方好很清醒地把他的手端开,然后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梦里和老外流利地用英语对话了,关海波顿时又好笑又心疼,担心这孩子别魔怔了。

其实,没有了工作的压力,日子过得还是轻松写意的。

不上课的时间,方好除了完成复习作业,就是一门心思做家务了,买菜,做饭,洗衣服,这些从前都是草草了事的活儿,现在因为有了充裕的时间,干起来也是井然有序,逐渐体现出跟她妈妈一样的优良品质来。

关海波看在眼里,经常不吝夸赞,“越来越象日本女人了。”

见她面呈不悦,赶紧再追加一句,“还懂得自立自强。”他知道她还一心惦着工作的事儿,时常也拿出老师的口吻来鼓励她好好学习,争取早日实现进外企的梦想。

其实,她工不工作,在哪儿工作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呆在自己身边,他想她的时候能立刻见到她就好。

关海波几次让她搬自己那儿去住,美其名曰照顾起来方便,房子宽敞不说,设施也比她这里的蜗居强多了。方好却没肯点头,她是老实人家的孩子,妈妈李玉珍又是教育战线上的强人,从小没少给她灌输传统的道德观念,“未婚同居”这个词儿连琢磨都不用琢磨,绝对是贬义的,她打死也不会给自己娘脸上“抹黑”。虽然没奈何被关海波用强给“吃”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但要她堂而皇之地搬过去,她死活都不干,这要让爸妈知道了,她非羞死不可。

关海波听着她面红耳赤地解释,顿时啼笑皆非,直讥讽她是掩耳盗铃,生米早已被他煮成熟饭了,她还妄想遮遮掩掩!

可是,又拿她的固执没办法,只得三天两头往她这儿跑,故意拖到老晚,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宿下,除了床略微挤了点儿,其他方面都令他满意。

方好的爸爸一直想见见这位准女婿,无奈关海波手头事儿多,抽不出空档来,本来商量好了十一放假的时候跟方好一起回她家去探望二老,结果陈爸爸等不及,由李玉珍陪同着,先跑来S市了。

岳丈大人驾到,关海波自然得匀出时间来细心款待,给他们在靠方好住所很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订了房间,还硬是抽了两天时间专门陪二老在S市的各大名胜景区转了一遍,晚上自不必说,伺候完了宵夜,安分守己地乖乖回自己“老巢”睡觉。

陈爸爸跟关海波有个共同的兴趣爱好,也喜欢下棋,棋盘一摆,过完几招之后,他跟关海波就俨然成了忘年之交,关海波更是不惜将自己珍藏经年,连严教授都不肯轻易透露的棋术怪招向陈爸爸一一招供,哄得棋迷老陈眉开眼笑,与他亲热得不在话下。

李玉珍的眼光何其锐利,瞅着女儿跟关海波眉来眼去的神色就揣摩出来七八分端倪,晚上一家人在餐馆吃着饭,她笑眯眯地就开了口,“海波,我看你跟好好的事儿也别拖了,早点给办了吧。”

关海波自然求之不得,一口应承下来,急得方好在桌子底下使劲拽他的手,急赤白赖道:“不是说好了嘛,等我找到工作以后再说。”

李玉珍不以为然地嗔道:“你这叫什么话,找工作跟结婚又不冲突,这万一你们两个不小心……”她的话整个一囫囵吞枣,点到为止,就直扑后面那句,“我们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方好有点懵怔,“不小心?不小心什么?”

关海波倒是很快就明白过来,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立刻揽住方好的肩,笑着对二老道:“叔叔、阿姨,不用担心,找份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就依了她吧,不然……”他低头瞥了眼方好,忍住笑意道:“她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方好最终没有拗得过李玉珍,听从了她的劝说,决定等考完试,两人先把结婚证给领了,至于婚宴的操办,可以稍缓再说。

送走了二老,关海波长长舒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考核结束,成绩满分!

他当晚就又住方好那里了。

方好还兀自郁闷,妈妈这么急得火烧火燎是干嘛呢,搞得她在关海波面前很丢分,好像没人要似的。

躺在床上,关海波搂住她急欲温存,方好却心不在焉,还在不满她妈妈的强硬干涉,关海波忽然停下来,附在她耳边解释道:“你妈也是好心,她担心你会有宝宝。”

方好震惊到花容失色,“这,这怎么可能?她,她怎么会知道我们……”

关海波一边如饥似渴地在她身上索取,一边低喃,“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的,看不出来……”

这以后,方好有好一阵都没敢主动给她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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