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是我最美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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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年半后。

  六月,馥郁栀子,烈焰骄阳。

  晚会,典礼,合影,谢师,毕业季该有的环节每一年都在按部就班地上演着。

  新闻传媒学院全体大四学生的毕业仪式被安排在今日下午,于是东六301舍的三巨头活用宝贵时间,挨家挨户派送脸盆水桶热水瓶。为了造福后人,延续小康生活的星星之火,三巨头狠下心来,以低至泣血的价格抛售了几件不得问世的大功率电器,按人头平均分到手三十余元“赃款”。

  穿上学士服前往礼堂的时候,蒋飒还在咬牙佩服那位将她当初斥巨资入手的迷你冰箱狠杀到半只全家桶价位的彪悍师妹……  四年犹如白驹过隙,典礼上的各方致辞,更像是母校对毕业学子们最后的祝福。因为在上一届全省大学生运动会中为校争光,替代表团带回了普高组女子100米栏冠军奖牌,新闻系五班的竺笛同学被学院授予毕业生文体贡献奖。

  跟随获奖者们上台合完影,竺笛刚猫腰回到座位,夏钊钊就绕着学士帽上的流苏挨过来,猥琐兮兮地说:“亲爱的,你亲婆婆给你发短信了。”

  “……”

  竺笛拿回自己的手机一看,还真是……陆霭沉妈妈祝贺自己顺利毕业的短信。

  关于“亲婆婆”这个醉人称呼,背后倒有一个令竺笛嘤嘤嘤嘤的故事。

  去年六月某人本科毕业,想着他即将拿着巴黎四大的Offer赴法,竺笛和他到处玩过一圈后,就随他回了东北过暑假。竺笛爸妈在他们那代人的青春记忆里,也是家喻户晓的体坛明星,所以陆霭沉父母见到竺笛时,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夫妻俩都挺开心的。

  或许也是命运使然,竺笛在东北玩耍那段期间,正好赶上了当地陆氏家族的百年大事——兴修家谱。陆霭沉爷爷听说孙子的女朋友在东北,敢情挺巧,就琢磨着择日不如撞日,让人姑娘家赶上这次工程。同时让两个年轻人回家好好商量以后小孩的名字,毕竟一百年才增修一回,就在今次随他孙子一起把名字都写进族谱得了。陆霭沉显然没意见,还打着“名分就是定心丸”的旗号说服竺笛无须犯愁。

  但那兴高采烈的家伙根本不了解竺笛犯愁的根源……  这可不是什么五年规划二十年目标,这可是整整一百年!一百年哪!

  万一她没嫁成他,而她竺笛的大名却大摇大摆地在他陆氏宗谱上躺上一世纪,那就意味着陆霭沉以后的老婆将要心塞一百年,可不得逢年过节扎她小人,恐怕作古以后到了阴曹地府也要追着她往死里劈……  竺笛把这杞人忧天的想法告诉蒋飒和夏钊钊时,换来了几百行哈哈哈。

  两天后,她又流着汗说陆霭沉坚持要给孩子取名“陆思竹”,如此魔性的名字,成功让哈哈哈的行数翻了倍。

  人生进行到这一步,也是有些始终走在前列的时代先锋感了……  总之,她,竺笛,在自己貌美如花的大三那年暑假,和还不晓得打哪儿投胎的陆思竹小朋友一起,耀武扬威地登上了东北陆氏人家的历史舞台……  学士帽掷飞的瞬间,象牙塔岁月永远定格在了毕业纪念册里。

  一顿散伙饭吃得有笑有泪,似乎在这样的离别面前大家都会形成一种默契,什么不和什么矛盾、什么不堪什么纠结,统统可以冰释前嫌。隔壁班一位男生到竺笛她们那桌敬酒,找的夏钊钊。班里同学都认得他,都掩嘴嘻嘻笑着。大一那年元旦晚会上,这个男生的身份是乐队主唱,勇气可嘉的他在表演结束时曾向台下公然告白说:“这是写给新闻五班夏同学的歌。夏钊钊同学,我想说我喜欢你。”

  当时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坐在当事人旁边的蒋飒,夏钊钊本人却在沸腾的现场反射弧延时。

  然后?

  然后只是一个没有然后的故事。

  但有最后。

  最后夏钊钊与他喝了那杯酒,她说“谢谢”,他说“我也是”。

  没有人在散伙饭上和自己表白这件事,让蒋飒沉痛意识到四年来自己的低迷行情犹如一篇悼文,不忍卒读。不过第二天坐在机场候机大厅里,她已经从昨天晚上的“没人跟老娘表白这不科学”进化成“没错一定是暗恋者太胆小啦”。

  省外的蒋飒和夏钊钊都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回家,时间上差不离,竺笛帮忙拿行李到机场,也是送行。傅方宇毕业后选择留在了这里,过去一年他在报社工作,新闻跑得非常勤,从前带他实习的老记者们都很看好他。蒋飒此次回家,主要任务就是去做蒋董的第N次思想工作。其实在无数次的软磨硬泡下,蒋董的态度已经阴转多云,蒋飒只要乘胜追击,不怕打不下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而夏钊钊的那位眼镜叔,半年前已经将工作转回了家乡。他们跨过了漫长的异地恋,他在等她回去。

  三个女孩子并肩坐在一块儿,眼前是永远忙碌的候机大厅。大屏幕上显示着天南海北的航班信息,旅人在油光可鉴的砖面上往来匆匆,上演着一幕幕久别重逢与相见无期。

  一年前,竺笛也是这样送走陆霭沉的。

  不知不觉,他离开自己一年了。

  一年后,她还是那个送行者,只不过这次要送走的,是她大学时代乃至一生里最好的朋友。

  往昔这件事,大多时候是不能提的。因为一旦有人起头,尤其在此番环境下,愈显煽情。

  “哎,话说咱们刚被安排进东六那天,我进宿舍里第一眼看见笛子的时候真是吓到崴脚。”蒋飒的眼睛已经红了,一边回忆一边比画,“凳子都不兴用,站那儿就把床给铺了!那腿儿直接到我肚脐眼,惊得我差点中暑。”

  “得了吧,亲爱的,你也不想想自己那天的排场。你爸那言情小说里的总裁专款车直愣愣停在我们楼下,进进出出给你弄行李的队伍堪比搬家公司,我才吓得以为即将合宿的是哪个八大旗中的郡主呢……”夏钊钊终于把憋了四年的槽给吐了。

  “哈哈哈哈哈……说!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可讨厌我?”

  “反正谈不上顺眼。”竺笛被夏钊钊的发言笑得腮帮子发酸,“而且军训那时候,每次教官一喊‘向左——转’,我都能从队伍最右边一眼定位到你突出的胸部。啧啧啧……真是上帝不公,人生残酷。”

  三人倒作一团,前俯后仰都嫌不够。

  “烦死啦你们……”蒋飒晓得自己今天的妆是保不住了,捂嘴笑得最起劲的是她,泪珠子开始哗哗落下来的也是她,她硬撑着说,“可是啊,我记得那次傅方宇和我吵架,闹得可凶。他半夜发短信给我提分手,结果第二天一早,钊钊你就上教室找他理论去了,还差点卸了他的胳膊……”

  被点名的夏钊钊将脑袋压得低低的,故作轻松:“乱讲,我哪有过如此血性暴戾的时刻……”

  “你当然不记得啊!你还以为自己在和他哥俩儿好呢。”蒋飒用力擤鼻子,伸手搭住竺笛的后肩,“哪,机会难得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想不想听听我的真情告白?”

  “嗯?”

  “大一期末800米测试那次,我没跑及格,我从小到大800米就没有跑过及格。后来补考那天,是你冒着被抓包的险替我去跑的。”蒋飒把脸上的湿渍都糊在竺笛肩头,“那天你来例假,跑完你在宿舍躺了一整天。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信,但真的,笛子,从那天起,我就决定这一辈子都替你卖命。”

  “喂——”

  竺笛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潸然泪下的蒋飒就整个人抱上来,将她困在位置上左右无法动弹。另一边是夏钊钊靠过来的重量,大家都没有再说话,谁都不敢第一个哭出声,都在失控边缘咬牙克制着。竺笛在中间仰着头,温热的暖流从内外眼角肆无忌惮地淌下来,她没办法去擦。

  送行只能送到安检口,蒋飒比夏钊钊先走,顶着俩核桃似的眼睛淹没在过检人群里。后来夏钊钊的时间也到了,她站在入口处,转身和竺笛告别:“回去路上小心一点。还有你之前说要做的事情,准备那么久,接下来就去实现吧。亲爱的,祝你好运。”

  竺笛最后拥抱她,她的齐头帘短发姑娘。

  “作为言情小说界的一面旗帜,夏大大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夏钊钊哑然失笑,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珠微微转动,她说:“那就——世界上的爱情酸甜苦辣咸,千千万万类。但虐恋情深什么的,一定不是你们的故事。”

  飞机起飞隆隆作响,通过长长的跑道冲入云霄,完成一次离别。竺笛走出机场大厅,六月的阳光扑了她满身,仿佛上天及时赐予的安慰。

  每年六七月份,南方有一种落叶乔木正值花期,开放时节花如丹凤之冠,就和她们不可撼动的友情一样美。

  ……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

  想起某个好久不见老朋友

  记忆跟着感觉慢慢变鲜活

  染红的山坡

  道别的路口

  青春带走了什么

  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动在心窝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

  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

  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

  几度花开花落

  有时快乐有时落寞

  很欣慰生命某段时刻

  曾一起度过

  ……

[2]

  在法国,一年之中的第七月,是全世界自行车手的狂欢盛典。

  现代语言学院一项多语种同声传译的合作课题结束后,身心皆疲的小组成员计划在下一轮课题开启前,组织一次散心。陆霭沉和院里的留学生们一起收拾了简要行装,按着此届环法自行车赛的路线安排,结伴出发去各个赛段,现场观摩这项在世界上已延续了一百年之久的顶级公路自行车比赛。

   一行一共八名男生,队内有个新加坡的留学生形象地称他们是Guy 8,简称G8。

  今年的赛程全长3400余公里,几天前已从法国南部的科西嘉岛出发,G8们错过了这期间的两处中等山路赛道和团体计时赛。作为陆地上占用比赛场地最大的体育活动,无须门票成了车迷们的福祉,陆霭沉他们观看的第一站在普罗旺斯前首府艾克斯,人山人海的激昂观众沿路守望,那里有长达176公里的平地赛道,直抵地中海沿岸的蒙彼利埃。来到艾克斯的当日,陆霭沉抽时间去了附近的薰衣草花田,拍了许多深紫色的风景传给竺笛。大片大片一望无垠的景观,美得她在时差7小时的那头嗷嗷乱叫。

   赛程过半后,意味着半数赛段的冠军已竞相产生,环行路线也逐渐朝着法国西北部进发,然后南行进入中部。于是第十二赛段日那天,G8们已经沿路辗转到了图尔。今天的赛程依然是平地赛道,他们来到终点站后又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听到前方线报传来比利时绿衫军中的多名选手在过弯时摔出赛道,人群里纷纷响起难以置信的惋惜声。接着没过多久,终于看见浩浩汤汤的车队从遥远的公路尽头骑行现身。

   两侧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被护栏挡着,兴奋而雀跃。

   冲刺阶段的争先已然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第一集团军中的领衔者们无不全力加速,快频率踩蹬,高水准的竞技能力难分伯仲。陆霭沉站在冲线位置,遥遥见到车手们的运行轨迹越来越清晰,他伸手进牛仔裤袋掏手机却摸了个空,正好听见几米开外的新加坡同学叫他:“Charles!Your phone is ringing!”

  那家伙拎着陆霭沉的小包,此时正举高了示意他电话在响。陆霭沉走过去谢过,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他疑惑地抻了下眉,拇指在屏幕上划开接通键。

  “All??”

  热风穿过茂树,将陆霭沉绵薄的白色短衫吹得服帖脊背。他背身站在那儿,没有回首的终点处,两名风驰电掣的车手以几乎并驾齐驱的瞩目之势同时撞线……  塞纳河畔,右岸用钱,左岸用脑。

  夜幕熏陶下的巴黎左岸,文艺而闲适。索邦广场上有许多正在进行乐器表演的艺术系学生,他们年轻又极赋热情,途经的行人与游客为美妙的音乐所打动,会逗留聆听,也随乐摇摆。石阶梯处席地而坐着许多人,四个巴黎四大的好心学生正陪着一位刚结交的中国姑娘打发时间。

  那四个学生里,两男两女,俩小时前他们询问道——  “So what’s your name?”

  “I’m……Judy?”

  “Judy?”

  “Yeah,Judy。”

  “OK,Judy!”

  友善的学生借了手机给这位Judy小姐打电话,后来又陪着初来法国的她坐在广场上闲聊。甚至在Judy小姐一流中文二流英文三流法文及手脚并用的言传身教下,学会了一种神秘的中国纸牌游戏——Double Knot。

  双扣……

  约定输局的一方得往额头贴纸条,于是好好的五个年轻人,贴着满脑门的纸条在广场一隅玩耍得不亦乐乎。

  由此可见,文化无国界果然不是一句妄语。无论社会主义社会还是资本主义社会,能打双扣的社会,就是好社会。

  “Oh!Judy!Oh!”

  与Judy拍档的法国土著小伙激动地将手上的炸弹一扔,这是他们联手后的第四局胜利。他深深沉浸在Double Knot的奇妙世界中,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游戏家,兴奋地高举双手迎接击掌:“We are the champions!”

  “Bravo!”

  中国姑娘倾身过去,回以他热烈的连击。

  “竺笛。”

  “……”

  这是陌生国度陌生环境,周围有音乐声、脚步声、人语声,密密交织。但这道来自母语的唤名,让人在听力上有种近乎本能的敏感。

  盘腿而坐的女生定了定神,回过身来。

  她的脑门上贴着三道长至下颔的白纸条,从细狭的纸缝间窥不清四五米外的那尊身躯。于是她将纸条吹起来,视野被撩开,它们轻盈地扬起又缓缓落下,再扬起,再落下。

  那人站在那里莞尔,抽出口袋里的一只手。

  徐徐晚风里飘来露天咖啡馆的香颂,一个招她过去的动作,让人找不出抗拒的道理。

  围坐在一起的四个大学生都没瞧见那Judy小姐是怎样矫健地跃起,瞬移般拥住了不远处的一个亚洲男生。热烈的冲击力让他禁不住后仰,但他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她。

  是谁说一个拥抱能代替所有。

  飞过以万为计的公里数,她找到了他。

  在这尚且不能总结为一生的人生里,或许她还不曾走过许多地方的路,没有行过许多地方的桥,还未看过许多次数的云,更没喝过许多种类的酒。但她能在正当最好年龄的时候,翻山越岭只是为了寻找,心中最想的人。

  “你之前在哪儿?”

  “图尔。”

  “离这儿远吗?”

  “不重要。”

  从图尔坐高铁到巴黎只需一小时左右。从前坐过几天几夜的列车也不觉久,今天短短一个钟头,却每分钟都像度日如年。

  他觉得上帝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但它告诉他这是真的。

  刚认识的牌友们见状已经开始有节奏地鼓掌,竺笛勾住陆霭沉的脖子,回头向他们大声介绍:“Hey!He is my boyfriend!”

  “Woo!Judy’s boyfriend!Hello handsome man!”

  法国土著小伙子高音呼应,堪称巴黎拉丁区第一捧场王。

  陆霭沉当下与他们聊上了几句,讲的法语,竺笛隐约能听明白一些类似感谢的字句。而他很快又迫不及待地,把一切都重新投回到她身上。却是没有再说话,只会用喜意渐深的目光描摹她的五官,反反复复,深深浅浅。

  陆霭沉无从得知竺笛是如何做到在短短时间内,便在这个两百多万人口的国际大都会里交到了朋友。广袤世界对他而言,俨然成了一个超乎寻常的不思议现场,而她带着任意门,从九州大地一脚踏进西方。竺笛终于被这家伙凝睇得不好意思起来,下巴枕到他肩头,俏皮地说:“陆霭沉,我来毕业旅行的,吓死你没有?”

  鼻息附近是他爱的发香,如梦似幻,他听罢只是轻哂:“撒谎。”

  倘若实感这种东西,眼见与耳闻都不足以佐证,那就用无间拥抱来完整。陆霭沉把从天而降的大礼重新环住,紧紧相拥。

  “我知道你是来寻夫的。”

  竺笛幸运遇到的那四个牌友,与陆霭沉同校,都是应用数学专业的本科学生。其实小时候参加训练营或者交流活动,有过随队出国的经历,但这样只身来到一个西方国家,竺笛还是第一次。今天从机场搭地铁过来,出站时被人撞到,手机砸在地上直接黑屏的瞬间,她觉得好想死。现在心底却尤为感激,于是约定好过几日一起吃饭以作答谢,这才挥别了有趣的新朋友,拖着行李箱和陆霭沉去他租住的房子。

  法国是个经济发达、教育先进的国度,但多数大学都不负责提供留学生住宿的生活服务设施。学校宿舍在申请上永远供不应求,陆霭沉便和大多留学生一样都选择在校外合宿。巴黎的房租不低,庆幸的是政府会给予一定额度的经济补贴。

  还留在图尔观看环法赛的同伴里,除了那个新加坡的,还有两个也是一起合租的舍友。虽然不像与从前东十七的几个男生那样兄弟相称,不过大家秉着求同存异的理念相处得还挺不错。特别是陆霭沉曾用中华料理界的荣耀之祖——老干妈炒过一次饭,吃跪了方圆十米内的几个英国人后,在同伴们眼中,这个来自东方文明古国的男人俨然掌握着破解世界终极的密码……  陆霭沉住的这间单人屋子不算太小,水电暖气都有,摆设和每次视频时看见的差不多。刚才上楼的时候,恰好碰到住在陆霭沉隔壁屋的舍友。是个长相极品的美国人,见到竺笛便一直强调“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她嘿嘿笑着,余光里瞅见了对方屋内有个前凸后翘的性感尤物……  在内附的浴室冲了个澡,再吹完头,出来时陆霭沉已经做好了卖相不俗的意面。

  “啊,我真的饿疯了。”她拿叉子卷起面条吃起来,“你饿疯没?一起吃啊!”

  他把擦手的抹布随手抛到池子里,然后抓着领口兜头脱了短袖,光裸的上身微汗。牛仔裤边搭住的腰部肌肉,好像又精练了不少。竺笛瞄着他打量,嘴里嚼啊嚼,伸出舌尖去舔唇边的番茄汁,结果他一偏头,就看见她在背地里对他做着……如此魔性的垂涎动作……  “……”

  “……”

  “热,先洗个澡。”

  “噢……你去……”

  竺笛往嘴里塞了一大坨面,因为她确定他关上门前笑了。

  喂!干什么笑成那样!她才不是女流氓,她真的只是吃番茄汁啊喵!

  几分钟一过,陆霭沉就擦着头发出了浴室。竺笛弯腰在那儿捯饬行李,听见响动,她有些不自在地回头,看见他换了条黑色宽背心和白短裤,光脚踩在地板上走过来。陆霭沉似是察觉她神色不对,擦头动作略略停缓,竖耳一听,果然从隔壁屋传来一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巨大动静……  竺笛直起腰,走到窗户边的书桌前摸到一杯冰镇柠檬水。咕噜咕噜灌下几口,她才模糊不清地说:“这堵墙的隔音效果……貌似,不大好……”

  他继续将湿发擦干,在她背后点点头:“嗯。”

  “你这个美利坚舍友……生活一直这么丰富啊?”

  她的头发长了,带着尚未完全干透的少许湿泽,全部披散下来垂在后背,差个一寸就能及腰,发尾稍有委婉的卷曲度。陆霭沉站在后面看着,灯光下竺笛的身姿如此真切。这一刻,她与他处在相同的时区、相同的经纬,没有相思成灾,没有昼夜之隔,他的爱居然触手可及。

  他良久才答:“嗯。”

  “可怕……”竺笛抚住心口,热着脸嘀咕,“也是难为你每天这么过活了……”

  接下来他没再作答,慢慢踱到她脚边。

  沐浴后竺笛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露着肩颈部分的大片肌肤和两条胳膊。他不过是这样走近她而已,那种独特而熟悉的亲昵感,竟顷刻间让她浑身开始化骨般发软。而想念这种东西,是蛰伏在陆霭沉血液中的因子,却在靠近她身体的时刻,悉数密密麻麻地觉醒,叫他年轻的身躯不得安宁。

  他的毛巾悄无声息般滑落在地,一只手从竺笛背后绕过去,拿走她握在手心的玻璃杯。他并没有喝,只落手将它搁回桌面,巧妙得没有弄出半点儿响动。竺笛被他指腹间的小动作吸引,那常年甲缘干净的拇指正沿着杯口弧度轻缓摩挲,他手下没有放过的事物明明是杯子,却教人禁不住浮想联翩。她只觉得胸口跳动,肌肤寸寸皆痒,难耐间,竺笛不得不慢慢回身。

  而他眉睫款款,已然深候多时矣。

  彼此发出相互吸引的信号,肌肤叫嚣着需要亲密。在几乎本能般的毫厘欺近里,他坦诚的眼神让她倍受蛊惑。

  今夜,他们都渴望彼此的体温。

  他将很多疯狂的念头克制了一整晚,他拦腰贴上来的时候,竺笛只知道自己等这个吻很久了。

  深吻来得绵密如斯,她被他百般拥揉。抵抗不过,就归降般任他汲取。

  都是两颗煎熬已久的心,久旱逢甘霖。独身在这异国他乡,他的想念已经熬得太浓。他想她,校园以内随处可见的牵手,城市街角轮番上演的拥吻,午夜梦醒辗转难眠的时分,在任何可能的时刻,他都会想她。

  后来移步间小腿被什么绊住,她搂着他的颈子跌进床铺。他伏在上方,能透过他的背心再透过她的睡裙,感知到所有馥郁。陆霭沉用拇指抚摸竺笛润泽泛红的唇,在重新落吻之前,也含笑着把一句衷肠渡到她齿间。

  “Tu me manques。”

  Tu是你,Me是我,Manquer是缺少。

  法文的浪漫语境里,我缺少你,就是我想你。

  十日后,百年环法自行车赛第二十一赛段启幕。

  这是风景唯美的最后一程,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将会看见如河流般涌动的车队,从凡尔赛宫典雅的花园出发,途经香榭丽舍大街的迷人傍晚,直抵凯旋门。

  绕行十圈,勇者为冠。

  竺笛和陆霭沉随在沿街欢腾无比的观众群里,与陌生人一起为百余名车手鼓舞,助威。

  中途他们从所在地段退出来,手拉手继续往西端的凯旋门行进。人行道上摩肩接踵,家人、朋友、爱侣,是整条香街上无数人的身份。晚晴斑斓,那始终相携的两道背影普通又平凡,渐渐隐没在攒动的渺渺众生里,宛如沧海一粟。对上帝而言,这背影拥有怎样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但他们勇敢地爱着,每秒钟都能证明一生的美丽。

  我能想到最温暖的事,是初时沿途风景旖旎,而我只顾一路向你;是来日老矣蓦然回忆,发觉时光羞怯又甜蜜。

—— 全文完 番外 一只哈士奇的自我修养

  大家好,我叫亚瑟,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好吧,诚恳地说是一头威风冷峻到没女朋友的哈士奇。

  我的主人本该姓蒋,但是蒋小姐家的傅先生以我哈在犬类中智商堪忧为由,拒绝同意蒋小姐包养我,又心有鬼祟地力荐其师妹接手,声称对方的家庭氛围与我绝顶匹配。最后,意志不坚定的蒋小姐在我只有一个月大的时候将我抛弃,重新勾搭了一条颜值没我高的边牧。我乃堂堂西伯利亚雪橇犬,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犬种之一,我这么英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今一把屎一把尿将我喂,呸,养大的监护人,是我腿姐和陆爹。

  我腿姐有一双让人让狗都流口水的大长腿,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身材最正的女人。但一开始,她居然给我赐名“哪吒”。

  腿姐说,我哈一族尽产活泼好动型选手,在家黏人又温驯,出门就像解封印。小时候长得苦大仇深,长大了虽冷峻漂亮却是个纯天然表情帝。还说我撒欢子起来简直有失风范,拿李靖的玲珑宝塔也降不住。

  听听,真是赤裸裸的污蔑,我明明只是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哪吒”这名实在太过于根正苗红,蒋小姐为了我的狗生,为了我以后在广大狗群中能抬得起头,以死相逼奋勇抗争。最后我洋文巨溜儿的陆爹,给我改了这个走路都会自带好莱坞特效的名字——亚瑟。

  哟呼!

  连我的好基友夏妞都发来贺电,赞我这名儿听上去有种智商远超爱因斯坦的感觉。

  腿姐和陆爹在这座城市安家有些年了。

  作为家庭成员,我当然欣赏过他们脚踏情侣球鞋的另类结婚照。我腿姐是个随性女子,她那“婚纱”是拿我陆爹读大学时的一套白色7号球衣改装的,别说,改得还挺有腔调。当然,对人类而言,只要有身材,套麻袋都美Cry。他们回到大学母校全程取景,上了一支足球队数量的伴娘伴郎团,拍了一沓古灵精怪匪夷所思的图片做结婚照……  就是潇洒,没有办法。

  我听说我陆爹当年在学校里还是个人物,名声混得不错,很多没眼力价的女同学都喜欢他。嘁,不就是长得有点小帅?和我比的话,中间至少差了二百五十只哮天犬。

  然而摸着我的良心说,作为我们家这带出了名的金童玉狗,陆爹与我兄弟相称,待我是极好的。每次腿姐被我的神经质气得扬言分分钟打断我狗腿的时候,他都会安慰我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至少我们还有梦。腿姐如果从旁侧击他和我说了什么,陆爹总会笑笑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够哥们!敬他是条好汉!狗粮分他一半!

  可是,陆爹也有针对我的时候。

  说出来也是挺羞涩,我有个瞒不住人的嗜好,就是爱拿爪子摁我腿姐软绵绵的胸部。但在陆爹眼中,腿姐的那个领域属于他私人所有,我是不可以随便碰的。他能对腿姐从头到脚耍流氓,我和腿姐打个啵儿,就应该被压到雷峰塔下关上五百年。

  心酸。

  有次我趁腿姐躺在客厅里睡觉,色迷迷地在她胸上进行摁压运动,结果被踢球回来的陆爹逮个正着。我吓得屁滚尿流,以为难逃剁爪之灾。谁知这个老色鬼强行将半梦半醒的腿姐扛进浴室,好几个小时都没出来。想到我腿姐所受的折腾我就自责自己枉为狗,我在浴室外面鬼哭狼嚎,急得差点拨打110。

  不过悄悄告诉你们,老色鬼也有丢脸的黑历史。

  去年秋天,英姿翩翩的我被借出去配种,回家以后身子有点虚,腿姐觉得该给我补补元气,就给弄香喷喷的白煮蛋拌狗粮。那天陆爹邀了好多同事在家吃饭,腿姐给我喂爱心餐时他又眼红了,嫉妒心让一个曾经的学霸智商直线下降,浑然忘了客厅里众目睽睽,他酸溜溜地说:怎么每次不见我有这般待遇。

  老色鬼一失言成千古恨。

  同事们纷纷为他向我腿姐争取,说人犬平等,以后陆爹在某方面的付出也应得到一个白煮蛋的回报。

  当晚,陆爹睡沙发。

  腿姐虽凶残,但不代表她不爱我。曾经我脾气上来了,和蒋小姐家的边牧斗殴,腿姐为了保护我,自己被敌人咬了一口。我又不能咬回蒋小姐一口报仇,毕竟她算是我旧爱,何况我不打女人,我是条有原则的哈士奇。我最酷的腿姐被咬了,忧郁得我半个月吃不下饭,陆爹怎么劝我我都听不进去。然后我咬坏了家里的沙发垫发泄,腿姐从房间里杀出来追得我满屋子跑,可我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对了,腿姐还给我开了一个微博,我冷酷潇洒的王者风范迷晕了大批粉丝,我成了一条小有名气的网络红狗。腿姐鉴定我为哈界吴彦祖,我就看好爱说实话的人类,何况她是我腿姐,这些都是她给我的爱。

  不过腿姐最近又拿着话筒去出差了,她干的那行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可见为了我的狗粮,腿姐蛮拼的。陆爹今晚下班回家,坐在客厅地上给我喂食,心不在焉。我看见他相思病一样的表情,就知道他发情了。但他是个有心机的男人,他悄悄登上我的账号,以我亚瑟的口吻冒名发微博:I miss you tonight, sister Tui.

  你们来评评理!这种借刀杀人的伎俩实在太可耻了!

  是的,我成语不好,可我长得帅。

  陆爹这样使诈诬赖自己人,让我觉得人与狗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我心灰意懒,决定不告诉他我提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情报。

  全世界只有我发现的情报。

  汪了个汪的!我腿姐她——有了小思竹!

  大家作为我腿姐和陆爹情史的见证者,自然知道小思竹是我们家板上钉钉的成员之一。尽管我猜不到Ta是男是女,尽管Ta还没正式加入我们,但只要Ta来了,我一定会好好陪Ta长大。

  这是来自亚瑟的承诺,一生有效。

  明天天一亮,腿姐就要回家了,我又可以偷袭她软绵绵的胸部,想到这里还真有点儿小激动呢。我刚才溜到卧室门口刺探军情,目测寂寞的陆爹今晚又得一个人在床上打滚。虽然我还没有消气,但我决定趴在一旁陪他度过没有我腿姐的漫漫长夜。

  我是亚瑟,是一条威风凛凛的西伯利亚雪橇犬。

  我最爱的人类是腿姐陆爹小思竹,最爱的食物是白煮蛋拌狗粮,最高兴的事情是粉丝们叫我哈界吴彦祖,最喜欢的一首歌来自当年主人的婚礼现场。那首歌怪好听的,让蒋小姐和夏妞在台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那首歌唱着——爱是一个长久的诺言,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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